凌霜翻身下马,随便敲响了一家门扉。
老旧落灰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的眼神闪烁,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搓着手指,见到凌霜过人的容颜时怔愣了几秒才道:“几位……有什么事吗?”
凌霜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紧张的面容,三言两语道明了来意。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村长,请问马车里的是?”男人喃喃着,咽了口口水,将眼神投向马车。
枝颜率先掀开帘子,跳下车来询问情况,却正好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那原本畏畏缩缩的眼神在触及她的那一刻瞬间变了,变得欣喜又……贪婪,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枝颜搓了搓手背,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紧张感。
失去灵力,她在此地和普通女孩并无区别,若是有人有不轨之心,她还真不一定能反抗的了。
“她们是皇家的修者,我是她们的侍卫,奉师长之意前来祓除此地晦物。”凌霜像是没看到男人的眼神变化,一板一眼解释道。
枝颜:“……”
一番周折后,三人终于被迎进了村长家中。村长是个干瘦的男人,一双吊梢眼里没什么精气神,弯腰驼背,看人时总像在盘算什么,他衣物简陋,一身白衫已经泛黄,即使三人已经换了利于行动的简约衣物,和这些村民比还是光鲜亮丽的过了头。
枝颜看着周围陈旧的摆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村长却并不在意财富上的差距,对他们格外热情。
“来来来,仙长们光临我这寒舍,却只能用这些招待仙家,实在是我等罪过,我等罪过啊……”
一群精壮的汉子忙前忙后,将各种简陋的饭菜一一送上桌。在这贫穷偏远的地方,连点像样的食物都少见,枝颜咬了一口馒头,差点被粗糙的谷物壳喇地咳嗽出来。她急忙看向凌霜,担心这位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吃不了这里的饭。
凌霜轻轻咬了口馒头,面上表情毫无变化,像是在吃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饭菜。
想到凌霜临时安排的身份,红妆主动出声道:“还请村长和我们说说这里的情况。”
“哎,好……好……那我就直说了,想必各位仙长过来的途中也发现了,咱们这村子里啊,有妖怪。”
“这妖怪专挑女人下手,夜半时期行动,村里那些被盯上的婆娘连尸骨都剩不下,吓得其他婆娘连门都不敢出,你看,连招待你们的饭菜都要让咱们这汉子们来做……”
“平日里这些家务活都是女人来做吗?”凌霜突然问。
“当然。这男人天天劳作,哪有再做饭的道理?夫妻齐心才能照顾好小家,你们说对不对?”
村长看向枝颜和红妆,理所当然问道。
枝颜刚想点头,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他们冲出屋子,看到一群村民围在井边,正在打捞什么。
当那个东西被拉上来时,枝颜感觉胃部一阵翻涌——那是一具女婴的尸体,已经被泡的发脓,两只眼睛不甘地瞪大着,身上缠满了不明作用的红绳。
"这是第几个了?"有人窃窃私语。
"第七个。"另一个人回答,"这个月第七个了。"
村长追出来,看到婴儿尸体后,脸色发白:“仙长们别见怪,这是……这是意外。”
凌霜目光扫向村民,发现那些村民的表情都很平静,甚至泛着一股死气,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他朝红妆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上前查看尸体,红妆则立马会意,悄悄拦住了村长的视线,礼貌请求道:“村长,能让我们见见村中女人吗?”
“这……不是我们不信任仙长,您也知道,咱村受这妖怪折磨多时了,村里的女人怕是不敢出来见人啊……”
“不见受害人,我们怎么帮你们抓妖怪啊?”枝颜不满地嘟囔道。
红妆也道:“若村长不放心,只我们两人去见她们也可,我们二人虽受这环境影响无法使用仙术,但仍有武力傍身,绝不会伤害她们,也能保证她们的安全,如何?”
听到红妆这番话,村长神色动了动,终于松了口。
“行,两位要坚持,我今晚就去和她们说,现在天色已晚,还请仙长们跟我去就寝……”
远处的凌霜悠悠起身,并未放过村长,直截了当问:“这井中婴孩尸体从何而来,这个月第七具又是什么意思?”
“仙长,唉……”
老村长长叹一声,劝道:“今日天色已晚,仙长们不妨先住下,明日,我一定原原本本将这原委讲与你们听。”
……
秋风萧索,村民安排的住处处处漏风,又小又破,但这也已经是此处难寻的屋塌了。枝颜和红妆一间屋子,地方有限,气候也未到深秋,凌霜干脆自己寻了间放谷物的储藏室做床,准备凑合一夜。
他倚在草垛上,仰头望天,正好能看到黑压压的天空。从朝堂到草莽,凌霜适应的十分快,粗布麻衣,不见一点处尊养优的模样。
从进入村子开始,没有见到任何女人生活过的痕迹,从村长和男人们对红妆枝颜不寻常的态度也能看出来,女人在这个村子里是很特殊的存在。
就连今天从井中捞上来的女婴身上的红绳也极为特殊,不像是镇压,反而有点保护的意思。
难道真如村长表现的那样,村里人一直在保护那些女人?
“……”
凌烨揉了揉眉心,他本是为找萧岚而来,现在种种线索过于繁乱,即使是他也拼不出什么结果。
萧喆说,绯娘与他两小无猜,落水而亡,死后灵魂附在一个木偶中随他浪迹天涯。
萧岚说,他曾差点被萧喆溺死,被丢入乱葬岗后九死一生而归。
而今日捞出的女婴,来自井里。
在绯娘的故事里,总有些地方怎么也说不通。比如萧喆杀死萧岚的原因,绯娘落水的原因……
自淇定被灭后,他从未停下过对萧喆的调查,但几次派出的人手都止步于这座大山中的村子,像是有什么力量,将它彻底封闭在群山之中,外人进不去,里面出不来。见枝颜撕下这里的委托,他实在不放心,便亲自跟了过来。
本以为这次结果也当如此,却不想进来的如此轻松。
会不会是因为……萧岚?
乌鸦飞过枝头,发出扑腾翅膀的声音,凌霜将视线从手中令牌移开,立马侧头看去,却只捕捉到一片被夜色浸润的寂寥。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错觉时,一阵惊叫从隔壁传来——是枝颜的声音。凌霜踹开房门,毫不犹豫地奔向两个女生的寝屋,正好抓住了在窗侧鬼鬼祟祟的男人。
定睛一看,这正是三人入村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流氓!”枝颜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对着男人愤怒叱责道,“我们好心来帮你们,你居然敢……敢……”
男人缩着脖子,仍是胆小怕事的模样,但看向两个女生的眼神却异常渴望。枝颜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出鞘的剑背抵在男人脖子上,凌霜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女人……女人……有了女人……”
他抬起头,面上竟不见一点恐惧,甚至不见偷窥的猥琐。
凌霜盯着他的眼神,心中疑惑更甚一分。
那眼神中分明是对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