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静静站在一起,等待可信之人前来。
经过先前应晓桃的眼神恐吓,周边的嘈杂声的确少了不少,应晓桃环顾一圈,又看看傅玲燕,所幸也闭上眼当木雕。
眼不见心不烦。
应晓桃在心里默念。
但是……眼睛闭上后,其他感官似乎更明显了些。
应晓桃皱起眉头。
“哎,你说,当时那个西域蛮夷管傅玲燕叫琉璃骨,除了凤凰血,世家里居然还出了个琉璃骨?”说话的是某个世家公子。
熟悉的名字飞至应晓桃耳中,她用力扭了扭眉。
“琉璃骨琉璃骨……嘶,当年我代家里去了昭明宴,似乎听说过这根骨……好像是极佳的养灵体质。”另一个少爷接过话茬。
“养灵?那岂不是先天的炉鼎?!”两人象征性压了压声音,“我可听暖玉楼的吟儿姑娘说了,她们楼里的花魁就是靠着合欢总炉鼎功法选上的,那叫一个滋补……”
“那两人容貌可都是难得,还有凤凰血……”
“凤凰血不顶用,凤凰血过烈,只得入药,真要行那床笫之欢,还得是琉璃骨。”那人意犹未尽道,“先前就听说傅家的女儿水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说若是真上了床……”
嗡——
怒火灼烧着血液,烈焰的嘶吼扯断了脑中最后一根弦,应晓桃右手被灵力裹挟,火光艳艳中一拳打上了说话男子的脸。
那一拳用足了力道,应晓桃红着眼,神色皆是愤懑。
她的视线不再停留地掠过另一人的眼睛。
“你他爹的有本事再逼逼叨叨!给你脸了!”拳风实打实飞了出去,应晓桃恼怒的声音方至,“嘴皮子一张放出来就是屁,这么能熏人西域人要杀人献祭怎么没见你上去露一嘴?是怕舌头被割还是臭气不够啊?!还有你!”
余光瞥见另一个男子要跑,应晓桃毫不迟疑甩出一团烈焰,指着那人鼻子就骂:“天底下就你想的最美,就你这黑衰样让你上城门前当草皮我都嫌脏,在龙都不多扯几片叶子给自己遮着,还有脸显摆上了!”
凤凰火受主人所控,不熄不灭,那男子吓得吱呱乱叫,摔倒在地,不住地向后爬去,嘴里却仍不依不挠叫嚣着:“你知道小爷是谁吗?还不快把火灭了!”
“我管你谁谁谁,就会在这点上叫唤,火有草烧才旺,叫你满脑子草包,这是你自找的。”应晓桃翻了个白眼。
“你你你——!”那男子无能狂怒,又不得不在地上打滚想扑灭火苗,直到他爹娘匆匆赶来,有观游苑的侍从泼来一盆水,应晓桃才意思性地让火势小了些。
“真是、真是——!还有没有王法了!此事老夫必向应家讨个说法!”过来的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另一个美妇冲过来搂住地上的男子,心儿肝儿地哭叫着。
“讨呗,你往朝上参我一本都行。”应晓桃无所谓道,“我在边疆杀的异族妖兽少了?年年都有世家参我冒领他们人的什么什么军功,你看有用吗?”
这是真话。
当下,苑内的朝臣都不乐意起来:“女儿家家的上阵抢杀本就不妥,居然还神气上了……”
“你们送过去的人要有能耐也能抢啊,抢不过就怪到我头上,我还没说他们托我后腿呢!”应晓桃不耐烦道,“也不知道哪群人祭文起来的时候全都蹲我后面。”
这一句更是直刺那老头痛点,他火冒三丈地嚷道:“好好好!既然应家如此无惧,老朽的确不介意再在朝堂参一本应家拥兵自重!区区女儿家都敢威胁朝中大臣!”
“陈述事实而已,又扯上威胁了……”应晓桃一挑眉要再骂,忽闻另一声自身后传来:“杨阁老?”
傅玲燕抱剑走来,侧身将应晓桃护在身后:“还真是啊,在下于今年宫中年宴上见过您。”
看见傅玲燕的脸,杨阁老的脸色瞬间黑红交接。
“没记错的话,当时阁老说想托人替儿子去灾除恶,实则是希望祝灵楼网开一面、替您贵子解了阵法,好让他顺利通过仙门的测验呢。”傅玲燕漫不经心道,“您寻人找不见师父,又辗转关系来找我——杨阁老,这么忙活,还有时间参人呐。”
杨阁老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嗯……那位是张尚书之子,张尚书在下没多少印象,但是贵子在监察司的文书记载的,流连花楼遭人嫉恨下药,在下也还记着。”傅玲燕失笑,“都这样了还是专心带您家儿子养伤为妙。”
“哦,几位还是家传的不要脸。”应晓桃适时补刀,将还要上来帮腔的张尚书也堵得一脸菜色。
“林……傅玲燕!你隐瞒身份出入祝灵楼,本就是欺君之罪!”杨阁老颤颤巍巍指向傅玲燕,浑身气得发抖,“不顾礼义廉耻、在外厮混,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
“嗯?”傅玲燕偏头,挑重点道,“杨阁老,于官职而言,您同严副使一样唤我林副楼主才是。”
一句又梗得杨阁老面色张红。
而他身后抱着男子的美妇却在此时尖声叫起来:“我的儿!我的儿!”
看上去似乎是被凤凰火一通烧给吓晕了。
“天杀的,你们还我儿命来!”美妇放声大哭,在应晓桃“他是晕了又不是死了”的回怼中,厉声叫骂,“傅家的女儿果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勾了我儿的心不够,又冒出来一个要造反!老天啊……”
应晓桃不悦地皱眉:“听不懂人话呢说了他是吓晕……”
但并没有人听她的话。
或者说,不想听。
美妇这一嗓子嚎出了众人对修者本能的畏惧,却又因着那可笑的身份而舍不得闭嘴,骚乱下纷纷挽尊般开口,“谁说不是……哪里都不能召一名女子当差的,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
“傅家先前不还传自家女儿才女的名声么,我看也是……”
“锵。”
凌云出鞘三寸。
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哈……”不敢明目张胆地辱骂修者,因此要再拉一个出来消气么?
傅玲燕冷笑道,“真可惜,诸位,救驾的是在下,揽功的亦是祝灵楼。”
“斥责我不配其职前,最好,多想想救驾之功落在谁那儿,在座又有哪位能担得起?”
“好啊!说的好!”寂静中,忽有声音从天上传来。
“哎?万爷爷?”本来还思忖着怎么放火吓人比较有威慑力,应晓桃抬头惊道,“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万行顺稳当地落到人堆中:“辖,什么时候出声就什么时候来呗。”说着,他怒目瞪向杨阁老一众人,“杨老头,奉劝你别对老夫祝灵楼的人指手画脚,没了林晏,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吹胡子放屁呢!”
“噗!”应晓桃没憋住笑。
“走了幺儿,别和这帮人一般见识。”万行顺一个小咒术禁了杨阁老的话,转身轻拍了拍凌云的剑鞘。
“……”傅玲燕冷冷收剑。
应晓桃跟在两人身后,还不忘最后大声嘲讽几句。
直到他们走远,才又有咒骂声合着妇人的呜咽响起。
……扫不尽,永不休。
林间,傅静娴静静注视着三人离去的方向。
应晓桃在打出那拳时的,大抵注意到自己了。
仇视的眼神,烈烈如火,她记忆犹新。
……
傅静娴低头,被枝干磨破的手掌仍在隐隐作痛,灰黑的阴影投下,嘈杂的人声在枝叶间回荡,仿佛昭示着将来龙都的新一轮混乱。
而傅玲燕,从始至终,未向这里看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