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种因自己胡说八道引起的不可能情况假设有什么意义呢?蓝染也是闲得无聊才要和她进行这种没营养的闲谈吧?
可他停下了脚步,握着吟手腕的手也紧了几分。
“连在言语上都不愿爱惜自己。”
他是怎么从满嘴跑火车环节上升到这种高度的?至于吗?重要吗?值得他为此驻足吗?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一直以来他也是把她当工具肆意利用、不加维护的人,这种时候却教育起她来……
就算最近他改变想法,不仅停止一切对她有任何暂时损害的实验、以取乐为目的的玩弄,还一直用一种小事上近乎有求必应的态度对她,过去做过的事、使用的态度就能被抹去吗?
她的确不会爱惜自己。
从小到大,绝大多数人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她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价格不菲的工具,可终究只是个工具。工具用在紧要的环节也是不在乎损耗的,事情成功的优先级永远高于工具的损耗。
而她的命运恰恰总是要被他人的态度左右,即使一直争取着自由、自主和独立,最终也不曾真正得到。所以,这样的她即使学习“爱惜”自己也毫无意义。
于是,她也学着其他人对待自己的方式自我对待:名声可以舍弃,只要能退婚就够了;自己可以舍弃,反正对局势已经起不到更多作用;肢体可以舍弃,赢得战斗活下来的优先级高于一切……
她不重要,她没那么重要。这是她活了近二百年学到的事实中最真切的。
她永远都是不该出生的、多余的、被当做垃圾桶的、被抛弃的、不被选择的、连利用时都是被退而求其次的备选。她已经习惯了、接受了。
“没人会永远爱惜一个工具,即使那个工具是自己本身。”
这一次,他闻言直接转过身,眼神里透着浓烈的情绪,“你可以自己成为第一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这话真不像他。好像是感情骗子突然开始当成功学导师,虽然这两个角色他一定都很拿手。但这种攻陷缺爱女性的绝佳机会他为什么要扮演传播自尊自爱观念的讲师?
这种堪称怪异的感觉让吟忽视了他眼中的情绪,管他是不满还是哀怒,吟都只想笑。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说‘我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吗?哦,我都忘了你已经过了需要用花言巧语笼络人心的阶段……”
那他在干什么?做自以为是的慈善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吗?不对,他这样恶劣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距离崇高的感情相差不远的思维?
吟的心情很轻松,表情应该也没伪装出严肃。到目前为止,她都只当蓝染是没事闲得在没话找话。然后,她的表情随着蓝染下一句话碎在脸上。
“如果我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你已经离开虚夜宫,如愿在现世生活了。”他的眼中不再有情绪流露,表情也恢复平日那副矜持而冷淡的样子,晃得吟下意识移开眼。
……明明已经相处这么多年,吟还是不习惯面对他冷冰冰的一面。
而且,吟没料到他会说得这样直白,不留任何可想象的空间和可狡辩的余地。
想逃,不想待在他的视线里,不想站在他面前。虚情假意、套路利用她都已经习惯了,他也用得很顺手,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撕开那层粉饰太平的窗户纸?
她僵硬着,胸膛里有些憋闷,身上也在发冷。好想转身离开,她就是转身离开又能怎样?被他拽住吗?明明可以相安无事肆意品尝虚妄的甜腻,为什么要剥开糖衣直面苦涩的真实?
或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这次他的语气轻缓了几分:“在你真正拥有卷入灾祸也能自保的能力之前,我不可能放你离开——如果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你可以这样相信。”
她需要粉饰太平的谎言作为包裹自己脆弱不安内心的盔甲,可这个谎言作为盔甲是不是太重、不花哨、过于贴近内里了?
“那真话是什么?”吟抬起头,直视蓝染的双眼。既然已经不舒服到这种地步了,干脆快刀斩乱麻把杂糅在一起的种种算计、私心、情感、欲望通通以折损的代价整理清算。
一丝自嘲闪过又被迅速掩饰,他回答时从眼神到表情已经重新恢复到那种仿佛没有弱点的状态,“你说呢?”
他此时明明已经没有和她的任何肢体接触,可那眼神却仿佛有实质一般,她的眉眼、脸颊、嘴唇都像是被抚过,隐隐发热过后是热源游离带来微凉的空虚。
“我不知道。”吟低下头,掩耳盗铃般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可退缩过后,她又有些后悔自己下意识的避让,于是再度鼓起勇气注视他,“你的选择很多,我相信虚圈绝大多数存在都很乐意成为你任何想法的配合者。”
他并无愉悦意味的笑容一闪而过,目光停留在她曾被伤及动脉的侧颈,然后伸出手轻轻顺着她的侧颈抚摸。
他的指尖停留在曾经有过骇人伤口的位置,一下下有节奏地触点着那一处脆弱的皮肤。
“选择?我没必要选择。即使我去选择,被选中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可这从来不是一场选择,你是我的理智无论如何回避也没办法排除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