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琅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讥讽、痛恨之意,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情绪。
卫琅攥紧了手心,遏制了这股情绪,尽量平稳地问君逑:“如果说找不到天道碎片呢?”
“天道碎片可能附在各种物件上,或者变化成各种模样,所以我利用了摘星楼,来寻找天道碎片。我能找到它。”
“那如果天道碎片失去了效力,有没有可能出现了替代品?”
君逑思索了一秒,回答了卫琅:“这不可能。天道碎片即使残缺,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只有把碎片和现在的天道合为一体的时候,才能真正的天道。”
卫琅还有一个问题,含在口中,却不忍问出口。他不敢去想询问后得到的结果。
他刚刚目睹江陵口中的人间,可如今,就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卫琅眉眼恍惚:【江陵,我想活得再长一点,可以吗?】
【你本来就应该活得更长一点。】江陵答,他的语气很温和,眸光里却充满着冰冷与憎恶。他在愤怒,却也在压抑。【你会活到最后一刻的。】
卫琅于是露出了一个夏花般绚烂的笑容:【真好啊。】
神识海中,卫琅以这样的姿态倒下,被江陵扶住,放在地上。他双眼空洞地看着神识海的天空。
背后,深黑色的海水翻涌淹没陆地,又被江陵挡回。
江陵加固了封印,他的魂灵在接触到卫琅时透明了刹那,加固封印时又透明了刹那。
依附着天道碎片而活的卫琅,被剥离了天道碎片后,注定死亡。
君逑会心慈手软吗?
*
江陵代替着恍惚地卫琅,睁眼望着君逑,他掩盖掉了眸色,却掩盖不住嘴角上挑所含的嘲讽,他如此嘲讽自己,如此嘲讽世间的一切,却仍泰然自若地称呼君逑为“师尊”。
君逑见到卫琅始终不抬头,气质却变得与方才的温和截然相反,心中了悟:
是他……
君逑的剑抽出,抵住了江陵的咽喉。他问:“你是谁?”
他是谁呢?
江陵含笑,笑容缱绻,丝毫不在意致命处被人威胁:“师尊你,签了这份契约书吗?”
契约书上写:不得随意泄露信息;如加入,则使用尽量可使用手段,保证天道补全。
他甚至让卫琅签了这份协议书。尽管协议书的效力似乎有问题。
师尊?
对此称呼,君逑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回答:“我签了。”
他谨慎地用剑将江陵的下巴挑起,江陵被迫用正脸对着君逑。
刹那君逑看清了江陵的神色,冷淡如他也不由怔愣。
那极度愤怒的火焰在对方的眉心熊熊盛开着,那是由烈焰绽放而成的花,残缺败落,带着无比扭曲的美丽与危机,要灼伤伤害他的,报复着他所憎恶的。
江陵弯起嘴角,看着君逑,笑得高兴,但吐出的话语却很愤怒:“那你,要杀了我吗?”
君逑被这样的愤怒感染,像是没听清江陵的话一样,不由轻声反问:“什么?”
江陵调笑地看着君逑,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是说,杀了我啊。”
“为什么要杀了你?”君逑盯着江陵问,“因为你占据了我弟子的身体吗?”
江陵听到这个问题,偏了偏头,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说:“当然是开玩笑啦。”
江陵收敛了笑容,也收敛了那些溢出的愤怒,平静地反问:“你不会当真了吧?”
君逑盯着江陵的眼睛,抿紧了唇,攥着剑的手骨节处也不由微微泛白。
愤怒褪去过后,花朵凋零,花瓣之下掩藏的水面的终于得以被窥见。
江陵的眼睛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死水,无论如何,也不会泛起波澜。
君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濒死之人的眼睛。
死亡如同雾气,缠绕着江陵,在雾气遮掩下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如这死水底下深埋着的骸骨和尸体。
这样深刻的绝望在一瞬间紧紧扼住了君逑的心。
君逑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看到过这类人的眼睛。
可是君逑在战场上看到的眼睛,是无数次无止尽反复的战争带来的疲惫,是对生命轻贱的痛苦。
江陵又是为什么而绝望?
在那时,君逑对这样的人能够妥善地处理,能提取最大的价值。但面对江陵,君逑的心却不可避免地有一瞬停止跳动。
这种感觉令他下意识伸出手。
君逑拽住江陵。他皱着眉头,眉间似困惑,似不解,顺应直觉,喃喃道:“阿琅?”
“你是阿琅吗?”
江陵望着君逑,眼中的杀意犹如冰凌,在一刻之间刺出水面。
君逑不想杀江陵,但江陵却想杀死君逑,还是非常非常地想。
君逑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江陵没有理会君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话。
他嘴角嚼着一抹笑意,询问君逑:“说起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关于普度寺那位叫做清光的佛子。”
君逑没有回答。
江陵本来也就在明知故问。他打量着君逑,看到他眼中的神色,笑容中的讥讽越来越盛。他往前走了一步。
剑刃在江陵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却想要让剑刃更深,没过咽喉。
君逑看见江陵的举动,瞳孔一缩,快速抽回剑。
但江陵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只手攥住剑,另一只手扯住君逑的衣领。
剑身贴向君逑,一瞬间强弱反转。
君逑讶异剑被握住的同时,目光掠过了江陵的脖颈:除了浅浅的压痕,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