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君逑站在路边,也抬头望着这颇有尴尬的一幕。
他似乎不如其他人那样那么身处其中,又不像不关心的人一样置身事外。而他本人又格外得突出,如一捧清泉一抹白雪。
在江陵扫过人群时,某一刹那与他四目相对。
江陵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君逑冲他开口:“我能上来吗?”
车驾上的江陵诧异地挑眉。
车驾下,寂静的人群中,君逑又重复一遍:“我能上来吗?”
江陵盯着他不变的神情,不知道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什么,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将对方拉上了马车。
他们在这巡游的第一天开始同行,在这之后很少分离。
一见如故,无需言说。
然而君逑……
江陵侧首,看见君逑盯着他。
远天的云翳淡且浅,即将消失尚未消失。
江起澜的话语犹在耳旁,他问他:“是朋友?”
在江起澜面前江陵回答“是”毫不迟疑,面对君逑,江陵却有些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
他隐约从君逑的神情里感到一丝疲惫,又怀疑是种错觉。
江陵心里一分的惆怅化作了三分,不由陷入了沉默。
先开口的是君逑:“你不问我,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江陵本来想说的话压在舌尖说不出来,又被咽下去,他说:“我想可能是你在担心我和我父亲的谈话。我印象里你一向对我的父亲有些意见。”
“是吗?你这么想也不算错。我觉得这不是意见。”君逑慢慢说,“江起澜只重修仙。我认为我的评价很到位。”
“是很到位。”江陵看到君逑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意识到他在等待,不得不继续说,“你对我的母亲评价也不高。”
“在这么说我前,你当想想自己心里的评价。”君逑又不轻不重地刺了江陵一句。
今天回不上话的次数格外多。可能本来也不少。
江陵叹口气地往后靠过去。
这样一靠到纸鸢的鸢背上,他就和万丈云空对上眼睛。那淡去的云翳勾勒出面容的轮廓。悬挂在一旁的月亮带点黄色,圆得出奇。
江陵凝神望着远天,将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君逑还在等待。过了一会儿,江陵把手拿开,月光再度照到他的眼睛里,他还是回答了君逑的话:“我怎么想啊……我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出生初决,惯来把凡人当做蝼蚁。”
江陵说到这儿,摇头自嘲地笑笑。
这是一种极其天真的残忍。初决向修士持之以恒传播这样的看法。总有人切切实实地相信了,谢舒茵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大部分爱怜都和一张薄薄的纸似的,一戳就破,即使如此她也宁愿将这些爱怜分给一束花,也不愿分给脚底的一个人。同情对她更是一件稀罕的物品。但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正常”。
江陵想起看到他母亲身上截然不同的反差时的心情。
不过也许更早之前,江陵已经有所预料。
月有圆缺。
江陵想着,又望见今夜头顶的月亮却那般圆。仿佛世事万般圆满,诸事无缺。
这怎么可能呢?
江陵不愿过多地提起这些,只笑道:“既是父母,生恩养恩,难以偿还,有所亏欠。”
“可是,我无法再等待了。”他说着,又去看君逑的反应——君逑未发一言,连眉也不带皱的,江陵的想法他也是早就了解的。
但江陵很清楚他是不赞同这种态度的。完完全全不赞同。
江陵叹了口气。
蓝紫色的远天,云,还有星星,把纸鸢照住,笼罩成一片瑰丽的景色。
在这声叹息中,君逑的神情并不轻松,反而有些冷硬。
纸鸢在这样的景色里仍发出白白的光,随风飘动时犹如是在闪动。和君逑那样的神情对比,产生非常强烈的错觉和不好的预感。
“究竟是怎么了?让你今天来找我?”江陵坐起身,握住君逑的手问,“而且,你看上去并不高兴。”
“不,不是的,江陵。我并没有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