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大雪纷飞。
戚念秋自梦中醒来。今夜她未点香,却仍旧做了梦。
那是个多么奇怪又多么美丽的梦啊,梦中出现了她从没有梦到过的事物。
她目光怅然。
*
多年前戚念秋还不是女帝,甚至还不叫戚念秋、叫做苏念秋的时候,她还非常年轻,无论离妖族还是人族的成年都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她有一个酒鬼老爹,平生最爱喝酒,什么正事都不干,抱着酒和她娘亲的骨灰就能喝上一天。
苏念秋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临渊有着出名的“风景”,那就是斗兽场。
那里血腥、残酷、优胜劣汰,是每个走投无路的妖族最合适的去处。
斗兽场背后的主人是临渊的皇族。他们有时会在这里挑选有实力的种子,不过更多的是锁定早就有上古血脉传承的目标。
这和当时的苏念秋没有关系,她只是讨生活罢了。她保持在不被淘汰的名次,恰到好处地晋升。
生活教会她如何更好地活着,赋予她狡猾的智慧,同时激发她战斗的本能。
她在搏斗中掐死斗兽场上的一个妖族,她看着妖族死后在地上变成原型,心中的怒气才堪堪泄尽。
然而她回到家中,看着无所事事的老爹怒气又自发酝酿。
她重重地拍了桌子,将妖兽的内丹砸在桌上。
新一轮的争吵永远在路上。
她回想当初,究竟有什么可以吵的呢?
吵他自从母亲死后一蹶不振的行为,吵他天天只会喝酒让她养家……
还有——
“是你害死了母亲!”
她尖锐地指责对方。
老爹驼着背沉默着接受指责,绝不反驳。
苏念秋看到他这样子,越骂越难听。
争吵后,老爹在家中的灶台上升火,煮起灵米,做简单的饭。
苏念秋沉默地坐上桌,老爹沉默不语地分完碗筷,母亲的牌位摆在桌上。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吃一顿饭。
没有人在这里发泄怒火。
而在这时,苏念秋总是望着牌位出神。她也想念母亲了。她不会说出口。
而在这时,老爹一双疲惫灰暗的眼睛透过乱蓬蓬脏污的头发望着自己的女儿,望着她与她母亲肖似的眉眼,总会暗藏压抑的痛苦与绝望。
苏念秋早早熟视无睹。吃完饭转头就走。
他的父亲则收拾着碗筷。
她瞥向他的时候会觉得他也不是不能原谅。
但是她的老爹总不会低头。
她也就不低头。下一轮争吵马上开始。
谁比谁先服输。
……这是多么幸福啊。
女帝如此点评过去。
那个女孩离临渊所有弱肉强食的疯狂那样遥远,离自身背负的血统和注定要加入王朝的战争遥远。
也和一无所有,有着距离。
一切的平静终结于某天。
她沉默得赛过乌龟的老爹开口,把她藏到隐秘的阵法中:“阿秋,跑吧。我对不起你。”
她挣扎着不敢相信地看对方:这个废物,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他倒是说清楚啊?
有什么苦衷,什么都不说,就会怎么样?
被藏在阵法中的她看见血泊,她还觉得很疑惑。
她废物的爹爹和母亲,什么时候能惹上这么厉害的仇家了?
她跌跌撞撞地等人都走了,从血泊中跑走。
她不敢回头,只要她不回头,父母就都还在。
其实她知道她的父母很厉害。小的时候,娘亲教她武术,爹爹纠正她法术。
她踏上斗兽场后,她睥睨地看其他妖族,心里知道,没人比得过她自己。
那时她认为自己拥有天下。
后来如何,她不愿再回想。
一切不回头了。
如果世上有什么神仙伟力,请救救他们吧。
面对血泊,她有一瞬间甚至如此祈祷。
但是没有。
老天爷才看不到。
*
十五岁的苏念秋用双手环抱住膝盖,看晴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露出了一个夹带恨与嘲讽的笑容。
她在临渊的某些人的追杀中,已经逃了快半年。
到了现在,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所谓临渊指定的养蛊人选之一。只是他的父母曾经带她摆脱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