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瀚海的那么多修士认为一旦补全就能够逃脱?为何你认为自己能够逃脱?为何宣扬这样的说法?”
江陵问出这个问题后,周术在心底慢慢松口气,微笑打算开口。
他想,江陵是对的,这个问题江起澜能够回答他。
而江陵本人也比他想象得更为“不坚定”些。
江陵执着疑惑的问题正如瀚海历代帝王执着的。
史官记载,在三百年前,初初长大的江起澜也问过他的父皇类似的问题。
那回答被埋藏在皇室一堆又一堆的玉简中,陈列在蔚都。
史官记载时暗藏的褒贬之意被探寻的周术当成垃圾无视,只留下关于此事的内容。
此时周术站在这里,代替着那瀚海历代皇帝,告诉他们的后辈:“这不重要。”
“修仙一途,本就是与天命争。”
“你看陛下。白帝城多么壮观。我被带入此城,亦为之惊奇。”
每一栋房屋非但壮美精致,更遵循着阵法的布局,灵力游走,一呼一吸,延年益寿。
“可是过去有多少这样的建筑呢?雕栏玉砌,终成黄土;红颜美人,亦做枯骨。无上权力,造就此城,却不能使之永恒。”
“唯有超脱者能藐视一切。”
周术直视江陵,语气断然,如惊雷落下:“那些失败的修士有何可在意的?”
世间之事,无可挽回者,多矣。
“若不能携人定胜天之念,何必求此飞升之途?”
修长生不死者,本将现世置于脚下,又怎会有人在意脚下的一切呢?
站在这里的天命本人瞥了他一眼,在长长的沉默后,伸手掬住光,掬住一缕风。
他似乎有些恹恹:“原来如此。这是江起澜的回答啊。”
周术从他的态度中敏锐感到什么,心中咯噔一下:这还不足以说服江陵吗?
他冥冥之中感到不安,那种不安并未强烈到让他掉头就跑,却也让两人陷入更长的沉默。
江陵再看周术,反问:“那么你的回答又是什么?”
他的?
在江陵的问题下,周术不自主地回想起贫瘠的童年时光、回想起汲汲名利的一生。
江起澜追逐修仙,为的是超脱;可他从不为了这些,那离他的距离,恰似凡人和他的距离。
他从来不相信那一份超脱的幸运会在世上降临。
他想要的只有一样事物,那能把握在手中的——
江陵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周术,周术意识到思绪的走偏,不受控制的失重感越发强烈,脸皮抽了抽。
仗着修为去攫取无上的权力吗?
江陵没有再等待他的回答,也没有和他多做任何交流。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
起码他顺应了江起澜的想法,在发现势不可挡后,现在又想暂时来顺应他的想法。
不过江陵的想法……
周术试图分析江陵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他对着江陵的眼睛,什么也猜不透。
“拜托你,去死吧。”江陵彬彬有礼地说。
周术豁然睁大眼。
但不需要他的反应。
江陵松开了手中握住的风。
那柄白帝城中所有人可见的、一直在天上悬垂的剑落了下来。
一剑自背后穿心。
周术向前倒下,死前张口似想说什么。
江陵蹲下身,给他翻了个身。
自从那条法规发布后,他明明没有杀人。
江陵从他睁大的死不瞑目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知道以周术的谨慎自然不会那么做。
可江陵需要一个足够重要的人立威,来推进速度。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很抱歉。我没有立下承诺只是之后。”
在此之前,他实在是利用了太多太多人。
江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很久,只说了这一句话,合上了对方的双眼。
楼清霄望着地上的尸体,由衷地叹了口气,并深深地感到遗憾。
这遗憾也不知道为谁。
江陵听到叹息声,转头看向楼清霄:“青帝冕下,书院就拜托给你了如何?”
楼清霄表露的情绪已经收敛,对于这强加于头上的职责,只问:“你确定?”
你有这份自信?
他用目光询问,同时警告:“我是不可能在这里久留的哦。”
江陵却说:“我恰恰是希望你不在这久留。”
楼清霄挑眉继而点头,表示理解。
微薄的善意不足以支撑楼清霄做到这一步。
但他没有像他习惯的那样问对方要不要付出代价。
因为代价很早就有人托付了。
不过这位陛下不是那么了解楼清霄,没有想到这一点。
楼清霄也不指出,而是问:“陛下,学生从哪里找呢?”
江陵望着楼清霄,不作答。
“陛下心里难道一个人选都没有吗?”楼清霄悠悠然问,“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人能入你的眼?”
真是废话的问题。
江陵径直走了。
楼清霄吐出一口气。江陵的意思是要靠他自己。
楼清霄却觉得,不如找君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