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知道江鸣被那次血洗宫廷后剩下的大臣带到了周术那里,受到周术亲自教导。
周术为人谨慎,看管自然严厉。但如今周术既然已经死去,那么手下对江鸣的看管减弱,也是当然的。
他们出现在这里勉强可以理解,但又被弄成这样的?
江陵侧目看向君逑:总不会是……
君逑未等他开口,主动回答道:“他们想冲你动手。”
“你好不容易才睡好觉。”
这……他是在撒娇吗?
君逑屡屡说出这些仿佛怀有莫名情感的话,都被江陵认作时迷惑手段。
江陵一直知道君逑不简单,在心中颇为嗤笑君逑表现出来的这副情态,认为这毫无必要。
他不在意君逑藏了些什么实力,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身上暴露这点。
为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获取信任?
江陵更为疑惑地打量君逑,询问:“是吗?”
君逑维持着坦然自若、任由你观察的样子:“是啊。”
他们二人在对话,被无视的江鸣咬牙,眼中强烈的恨意如同一滴血,滴在这粉白花瓣上,要将其通通染红。
君逑绑住他太死了,禁言术也加的好好的,江鸣连动牙齿都做不到。锥心的恨意反而越来越突出。
江陵若有所觉地低头,看向江鸣。
他的身形和以往没多大差别,精神气却截然不同,想来这段时间非常煎熬。
江陵漫不经心地问君逑:“你认识这是谁吗?”
君逑顺从他的意思,跳过之前的对视,回答:“江鸣。”
好,没有问题了。
江陵很清楚认识到君逑对皇权的藐视,他觉得这人比自己想象得更有意思,笑笑,而后回望着江鸣:“我记得你。你想杀我。那时你喊着要杀了我。”
说着,他还故作怀疑:“是你吧?我没记错吧?”
问什么废话!
江鸣被江陵挑衅的话语激怒,气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鸣从一开始被带走就一直想去找江陵,杀了他,身边的大臣怎么劝都劝不住。
周术却很好地安抚了他,夹枪带棍骂了一顿,又给甜枣,最后告诉他要徐徐图之,才能为父母报仇。
江鸣信了。
周术很忙,却还是时不时来看江鸣。但是之后忽然有一段时间,江鸣怎么也见不到周术了。身边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熟悉的大臣和周术的下属产生了争执。
江鸣这才知道,待他很好的周术叔叔被江陵杀了,像他的父母一样。
江鸣明白,这又是江陵的问题。
江鸣再也不能忍受被管控、被告知徐徐图之筹谋日后的生活。
周术叔叔也是骗子!他也死了!
所有人都在骗他!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那种强烈的痛苦感与愤怒使得江鸣喘不过气来。
江陵看一眼他的神态,就撤去了禁言术。
江鸣听见粗声喘气声从自己口中传出,才意识到解开了禁言术。他嘶哑着发出野兽般的叫声,扑着想动,想咬下江陵的肉。
可惜花瓣还好好地束缚着他。他扭得像条蛆虫,也没法动分毫。
过了许久江鸣才在深刻的无力感与愤恨交织下说出第一句话:“是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江陵偏头,扯着江鸣身上的樱花:“即便恨得想啖我肉、寝我皮,指望我送死是不是有点太不切实际了。”
樱花柔软地化在江陵手中。可苦了江鸣,花瓣那本很小的波折被放大,花瓣尖在江鸣鼻尖挠。
江鸣打了个喷嚏,气场断了下。
“我觉得,倒很切实际。”君逑听着江陵的这段话,点评。
江陵困惑地与君逑对望,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只觉得他的郁气似又重了些。
江陵没能从君逑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转而望向江鸣,平静对他说:“不管怎么说,你都太废物了。”
“以这样的方式来这里,是想和你父母团聚吗?”
“提升自己,再向我报仇吧。”江陵点评,“你连我的一招都挡不住。”
但这世上本没有人能挡住一刀。
指望江鸣挡一刀,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激励。
君逑听着,很快看见江鸣眼中熊熊恨意燃烧,把一双眼睛燃烧极亮:“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啊!”
“你这样弑父杀母的人,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凭什么!
这是江鸣最为愤怒的地方。
他曾经那么期待有一个哥哥。
他的父母也对他循循善诱,让他接纳那个陌生人。
他初见时怀揣那样的好感,看他笑得那样好看。
结果江陵给了他什么?
血,无穷无尽的血与噩梦!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父母了,甚至连尸体都不知道被江陵收敛在何处!
江鸣连想都不敢想,恨不得回到江陵醒的那一天,扑到棺材里,去把江陵掐死。
这样他就不会再面临之后的日子了。
江陵没有回答。
若问这个,可答的就太多了。
他不愿回答江鸣。
他召来一缕风,去拨弄花树,听它簌簌的声响。他把这当做主旋律,而把江鸣的怒骂当做伴奏。
君逑却替江陵回答:“父母亲缘,本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
“呵!”江鸣冷笑,“是不拥有还是不配拥有?”
周术从江鸣嘴里温声细语地套话,江鸣不得已一遍遍回忆对他来说痛苦但又深入骨髓的场景。
数遍复现除了江陵令人胆寒的强大,其余得到的太少。只知道关键在一个死去的魂灵。她叫“琳娘”。
他们揣测那个魂灵或许是江陵的朋友,或许是他的恋人。他们仔细搜寻,也不知适合身份,怎么进入白帝城。
过往已经无可追寻,变成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细节,但她对于江陵相当重要。
他们倾向恋人的推测,被江鸣直接当了真。
可即使如此,那个死掉的名为“琳娘”的魂灵,就算是江陵的挚爱,怎么能和他的父母相比!
“你就为你的恋人,背信弃义!道德败坏!”
花树停止抖动。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误解。
君逑即刻寒着眼。
江陵直接被滑稽的猜测逗乐了。
那讥笑爬上他的嘴角又淡去,并不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浮现到还有无比的空荡:“不。她才是我的姐姐、母亲。”
他盯着江鸣的眼,一字一顿地说:“谢舒茵和江起澜什么都没教我的时候,她教我太多。”
“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他们为你付出这么多!”
“无耻之徒!”
天潢贵胄的小皇子骂人比不上初出茅庐的小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