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这药,你身上的伤会暂时消失,时效为一天,时间一过你就要承受百倍的痛苦,这种痛苦是任意一头牛都承受不了的,你想清楚了吗?”
谷先生手里捏着一粒药丸,表情严肃。
西宥眸光沉沉,昨夜耗尽了她全部精力,就在她要手刃殊影时谷先生把她拦住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夫就这么爱和她作对吗?
还不能杀她,这是谷先生的原话。就像西桥村里被困住的女童,他不同意杀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现在亦如是。
今日是望日,谷先生把人关了起来,他知道今日不宜动手,所以在这件事上并不做退让。陈臻让他来给西宥带句话,今晚他们会安排好一切,她要做的就是了结这一切。这正合西宥的意。
西宥伸手,谷先生犹豫片刻,递了过去。
“你与玉盈是什么关系?”
谷先生觉得他有必要在她死之前把这件事问清楚,是的,在他眼里西宥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毕竟那可是连一头牛都没能挺过去的苦痛啊。
西宥把药丸丢嘴里,“她让我叫她师父。”
这药丸还挺难吞的,西宥拍着胸口,试图把它吞下去,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谷先生突然冲过来掰她的嘴,她怒,他却不由分说开始抠她的喉。
她一阵反胃,把好些东西都给吐了出来。
西宥恶狠狠抬头,恨不得杀了他,“你疯了?!”
谷先生在那堆呕吐物中观察了会,确认该吐的都吐了出来才抬起头看西宥。“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种更温和的药。”他一本正经,像一位致力于为病人找到最佳治疗方法的医者。
西宥当即明白过来,他想要她的命这个念头始终没变,就像她一样,找着机会了他就想对她下死手。上一回他是碍于命快没了才会对她妥协,这回则是因为得知了她与玉盈的关系。
好啊。西宥舌头抵着上牙,微笑着沉默半晌,她伸手,“药。”
谷先生把扇子往地上丢,在药箱里翻找,他做好了把药交给她就立刻溜之大吉的准备,反正她现在是个瞎子。
谷先生手停在西宥掌心上方,松开捏着药的手,药丸下落,他当即扭身要往外跑,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被迅速扣住,他根本跑不了,除非他手不要了。
他惊,扭头看过去,西宥正不紧不慢地把药往嘴里送,那双黑瞳没有光亮,他十分笃定她看不见,可她就是这般看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他怀疑起了自己——她真的看不见吗?
“先生怕是忘了我说的话,”西宥抖肩,她缓缓起身,犹如一只病愈的老虎,在舒展着四肢,“你可是要和我一起上路的人。”
谷先生徐徐合眼,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路。
*
入夜,安平侯府。
贺执墨与单梧二人对坐,一顿晚饭吃得很沉默。贺执墨吃得快,率先放下筷子,单梧抬眸看他,他站起来打破沉默:“娘,孩儿去一趟将军府。”
单梧睫毛轻颤,“最后一晚了,就不能在府中陪陪娘吗?”
贺执墨轻轻摇头,想起某个人他嘴角有了笑意,“孩儿也有想做的事。”
单梧深深看了眼贺执墨,她唯一的孩子,挥手道:“去吧。”
贺执墨走进燕平将军府,下人们低眉行礼,“见过姑爷。”
贺执墨转了一圈就离开了,门房鑫望着他的背影,用手肘怼另一位门房,揣着手问:“小姐和将军都不在,姑爷也没让我们通报夫人,他难不成就为了逛逛将军府?”
“姑爷的心思你都敢揣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说说都不行吗?”
“快闭嘴吧你,你小命不要了我还要呢。”
贺执墨回到自己的院子,研磨提笔,他的笔势苍劲有力,和他一样杀伐果断。
一封遗书写就,贺执墨放下笔,月光爬上窗台,他记不起这是多少个年岁,他已失去父亲许久。
从哪个时刻起他敬重的父亲变了样,他其实并不了解,那个怪物伪装得太好了,是漫长的岁月让他露出了马脚,又或者是他早已无心掩饰。
单梧最初以为这是狸猫换太子,后来她无奈承认这人确实是她的夫君,只不过换了个芯。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他接着远征的名头四处打听,终于让他找到这个怪物的蛛丝马迹。怪物诞生于坟场,它没有自己的身体,只能靠抢占他人身体为生,它夺人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把人杀了,它常用的方法是在他看上的人身上种下引子,然后伺机夺舍。
怪物喜爱如单梧一般的女人,一旦遇上就会想方设法成为她的枕边人,它身法极好,平常人奈何不了它,但真正能杀死它的又偏偏是平常人。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与单梧都杀不死它,只好设计让它在公众面前死去,他没想到的是这竟会牵扯到西宥,而西宥出落得又是那么大方,与年轻时的单梧不相上下,甚至更甚一筹。
她将会是下一个单梧。
贺执墨和衣躺下,心绪百转千回,最终落到那张笑脸上,他轻舔口中异物,闭上了眼睛。
夜深,贺执墨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像有人在和他争夺着所有权,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咬破嘴里的药,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贺执墨睁开双眸,眸中闪过暗芒,他笑着坐起来,“文承,你别怪我,我知晓你爱着她,接下来就由我来替你继续爱她吧。”
贺执墨下床,“在此之前,我还要去解决几个人才行。”
他慢悠悠地穿衣服,喉咙忽然像着火了一般,他皱眉,猛灌了几杯水仍没好转。他再一张口,竟只能发出嘶吼声。
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定是文承的手笔。
*
李择言半躺在床上,手握着剑很是悠闲,坐在他旁边的周安鑫稍显紧张,李择言轻轻抬眸,宽慰道:“放心,它肯定会来的。”
周安鑫默,扬唇道:“滚吧。”
“它上次可是借了宁太傅最宝贝的儿子的身体,我很期待这一次会是谁。”李择言轻点额头,“好在他和柚子一样记仇,安鑫这都是多亏了你啊。”
周安鑫彻底不说话了。
有风吹过,房门被推开,李择言反应迅速拔剑站起。他首先看到那人欣长的影子,而后脚步声近了,他凝眸寻找来人,在看到贺执墨的那一刹他瞳孔剧缩。
怎么会是他?!
李择言持剑劈向贺执墨,同时高喊:“安鑫快跑!”
这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态了。
周安鑫连滚带爬翻窗离去,贺执墨无心恋战,失去说话能力的他此刻脸色很臭,没几下功夫就摆脱了李择言的纠缠。
贺执墨追出房间,他手上拿着的是红缨长枪,暗卫们如过江之鲫般被撂倒,周安鑫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他抖了抖长枪,浸满血的红缨发出沙沙的破风声,直直朝他而去!
周安鑫紧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