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是冷兵器对撞的声音。
元山挑开那鲜艳的红缨,扭头去看周安鑫,而后把头转向不远处的丘荣,他轻扬下巴,说:“当心别让你的重剑把人劈死了,世子怪罪下来我可帮不了你。”
丘荣的重剑就立在他身旁,和他一般高大的体型,在黑夜中十分有压迫感。
“首领你就放心吧!”
丘荣带起重剑,身体随之摆动,剑锋从贺执墨身前擦过,他嗅到乱葬岗的味道。
李择言调整好状态也加入战局,起初三人配合并不默契,主要还是李择言与他们不熟悉,他总是在丘荣手下死里逃生,后来他渐渐摸到门路,懂得在丘荣身后补刀。
贺执墨挥舞着长枪,他其实并不会使这个,也许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在发挥作用,只要一拿到枪他就懂得该怎么出手。
他是亲眼见着文承对自己有多狠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幼小的身影,他不禁感叹——其实他真的很不想对文承动手的。
是文承把自己毁了。
贺执墨持枪一震,三人均吐出一口血,他淡淡瞥了眼那三人,纵身一跃攀上墙头,借着这高度他看见仓皇出逃的周安鑫。
贺执墨追了一路,元山他们杀了过来,他这次下了死手,元山等人好一会都没能缓过来。贺执墨遥遥看去,发现那竟是将军府的方向,他挑眉。
到这时候还没发现不对劲就是彻头彻尾的笨蛋了,贺执墨立刻放弃追杀周安鑫,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在这时,一簇鲜红侵占他的眼球,他的余光甚至还能瞧见他手中稍显平静的红缨。
那女子一身白衣,于月光下持枪而立,他看见她飒爽的眉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单梧眉目冷漠,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把他往将军府的方向逼。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自觉战栗,这不是他的本意,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贺执墨换了个方向跑,这偌大的京城,在此刻竟如此狭小!
一缕寒光而过,有血珠自他眼前飞过,他急急后退,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的血。
沈远扬目光深沉,从来黑甲披身的他在今夜也穿了一身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怒火,也带着悲戚:“无知小儿,本将已候你多时。”
*
风吹过,卷起少女脑后的红色带子,她侧过头,静心感受着风带给她的信息。
西宥的眼睛被一块红布遮住,尽管如此,她还是精准捕捉到了台下于文的方位。
那里很奇怪,西宥眉头稍皱,她觉得那里应该有人,但却听不见对方的呼吸声。
远方刀剑相向的声音逐渐传到西宥耳朵里,她舒展五指,手搭上剑柄。
急促的脚步声一闪而过,西宥听到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她不解地偏过头,看不见实在是太麻烦了。
于文冷然看向正在挣扎的殊影,现在还不是处决她的时候。
殊影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眼神凶狠,谷先生把她毒哑了!
一道黑影跨过墙头,于文认出那是贺执墨,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单梧和沈远扬,他们高高站在墙头,矗立成了山的模样。
于文曲起手指,丝线缠绕上贺执墨手中的枪,而后他猛地一拉,长枪脱手。贺执墨对上他森然的眼,仿佛明白了他未尽的话——他不能耍枪,尤其是在西宥面前。
贺执墨暗暗咬牙,他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他脑中灵光一闪,竟也如他们的意跳上演武场。
圆月高悬,贺执墨手持短刀注视着西宥,他心跳如雷。
文承啊文承……他清楚知晓这是文承的心在剧烈地躁动着,就如多年前的老安平侯一样,在面对单梧时他也这么不安分。
“这是第三回,也是最后一回。”西宥拔剑,耳边有风声衣袍翻飞声以及不知道谁的哽咽声。
对方没有说话,与它素来的癫狂极为不同,然而这不能改变什么,西宥左手展开折扇,利用它指引她方位。折扇势如破竹,在空中转了一圈,受到阻碍才停下。西宥偏头,朝着某个方向刺过去。
*
王逸林今夜心情舒畅,他去了趟户部,好心地把自己这段日子弄乱的文书分门别类。
在此守夜的官员见到王逸林也习以为常,探花郎冯允从桌子底下爬起来,他已经等了王逸林许久,等到都睡着了。
“王修撰,”冯允开口,王逸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冯允和明月的爱恨纠葛,照以往他是避之不及的,但今天他心情好,区区一个明月算什么,今天可是满月。
王逸林:“原是冯员外郎。”
“我瞧王修撰似乎是在找书,是否需要我帮忙?”
冯允的官职其实比王逸林大,但架不住王逸林有个尚书的爹,加之他与太子臻来往密切,所以很多人对他都是极尽讨好。
冯允边说着边在桌子底下摸索,王逸林笑着摆手,“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找到了。”
冯允愣住,好不容易摸出的文书就在手边,他问:“什么?”
王逸林拧眉,把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他目光落到冯允手上,“那是什么?”
冯允抿唇,要让王逸林知道他这段时间在观察他,只怕他会被穿小鞋,但…冯允看了眼那本书,他直觉这里面的内容很重要,或许能帮得上燕平沈也说不定。
想了想,冯允开口:“这是畔平村的村志,你先前找到的只是第一版。”
“……”王逸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拿过书,前半部分的记载都与他看到的一样,他起了倦怠心,开始哗哗翻阅起来。
翻到记载那一晚的页面王逸林慢了下来,他一目十行,望日,没错;乱斗,没错;独余一人生还,没错,没…错?
只那一眼,就叫王逸林头皮发麻。
他疯了一般去找修纂记录,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改了这个结果?
冯允看出他要找什么,又在桌子底下摸索。王逸林瞬间红了眼,他看到他的动作,撑着桌子站在他面前,他心跳得厉害,手也不自觉发抖,“是谁?”
冯允停下动作,他不准备找了,现在这当口王逸林只怕也看不下去,于是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开口:“前任安平侯。”
如同一记响雷砸下,王逸林只觉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他脸色瞬间变白,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书上的文字。
那底下多了好几行字——
“在望日是杀不死寂的。”
“月盈则亏,寂亦如是。”
像是一声声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