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宥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停下,她盯着他涨红的眼眶,问:“还要我往前走吗?”
她发誓如果他敢摇头她就把他脑袋拧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相互碰撞,在泪落下的那一瞬于文有了动作。
夫子教他人生天地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小习得的书文里教他“进思尽忠,退思补过”[1],也教他“食人之禄,死人之事”[2],可是没有哪一条告诉他遇到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理智全然抛下,这一刻他只想拥进她的怀里。
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于文便来到了西宥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安地牵起西宥的手,狭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儿,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西宥轻哼一声,略微扬起下巴看他。他长得实在太好看,眼眶泛红的样子反倒为他添了别样的风情。
没有人看到这样一副面孔会置气的。
是得到允许,于文弯身去寻她的唇。
他小心翼翼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眼泪随着闭眼的动作落下来。
西宥尝到眼泪的味道,是咸的。她睁开眼想去看看这落泪的小狗,于文却把头抵在了她肩膀,她只看得到他被雪染白的头发。
“对不起,那些都不是真心的。”
他的话语在西宥耳畔响起,在这无人问津的雪夜,他的泪比任何话语都要来得热烈。
于文抱紧西宥,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在今晚彻底失控。无数个难熬的时刻于文多想近点再近点,近到他的眼泪能顺着脸颊滑落到她怀中,如今终于实现他方觉苦海有崖。
*
西宥躲过看守的丫鬟成功钻进自己闺房,她径直往里走,屋内蔓延着似有若无的香味,还未等她靠近床里头就传来一句:“谁?”
她步履未停,“是我。”
掀开帘子,发现玉盈正慵懒地靠在床头,她乌发随意披在脑后,柔若无骨的样子能让随便一个男人血脉贲张。
“你还记得回来呢?”玉盈手支着脑袋,“我好心好意从庸城赶来帮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让玉盈代替自己留在将军府是她的主意,将养了那么些天她一直在故意扮柔弱,就为了自己离开后不被发现。
有玉盈和谷先生做配合,想也知道她不会露馅。
西宥笑着蹲下来,小脸搁在玉盈腿上很是乖巧,“师父这话说的可真伤我心,当初若不是师父恐怕我还入不了寂的眼,可我并没有埋怨师父。”
玉盈一早就知道老安平侯的身份,寂厌倦了单梧选择去青楼风流,偏巧玉盈可以操控他的意志,毫无疑问她被寂看上了。这个时候她从狱里跑了出来,把西宥送到了寂和单梧面前。
单梧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可她亦不会束手就擒,她们与寂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玉盈深知这点却还是坐着她安排的马车跑出了京城,对眼前的暗流涌动不管不顾。
若非她需要谷先生救治于文的心强烈,恐怕这场好戏不会以仅仅死去这么些人而落下帷幕。
玉盈语塞,她怎么说话就不会委婉些呢?从来都是单刀直入,一点余地也不给人留。
“既然你回来了那这里也就不需要我了,我该走了。”
西宥并未挪开脑袋,玉盈也因此动弹不得,她轻轻摇头,“不可以哦师父。”
玉盈挑眉,西宥微微一笑,“师父对我还有所保留,我真的很伤心。”
玉盈:“……”坏了碰上连环盗了。
*
李择言班师回朝,进宫面圣耽误了他些时间,等他终于忙完来到陈臻的书房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陈臻拉着西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落下一句结论:“瘦了。”他扭头看李择言,“狗哥你不地道。”责怪的意味明显。
李择言差点爆起打他,这一路上他净担心监军发难导致自己人头不保,这心长偏了不止一点的阿臻竟然还反过来怪他没把人喂好?
拜托,他是去打仗的,不是陪大小姐出去游山玩水的!
王逸林装模作样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西宥,摸着下巴附和道:“确实瘦了,狗哥你怎么办事的?我可冒着我爹把我腿打断的风险偷偷给你们拨了不止一倍的粮草,你对得起我吗?”
都说要马跑得先给马吃草,他自认他拨的账能喂饱两个军队,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人还是瘦了呢?
要知道以往军队出征可从他们户部身上抠不出一个子儿啊,问就是没有,追着问也没有!
李择言重重翻了个白眼,他们就可着他气吧!西宥气一路还不够,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也要气他。
安厚存伸了个懒腰,“人总算是回来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我爹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沈家小姐时我该怎么回答了。”
李择言瞥了眼周安鑫,还是他好,不会挖苦他。
“你们还是得学学安鑫,你看他多沉得住气,一看就是能干大事的。”
周安鑫笑了笑不说话,王逸林毫不留情拆穿他:“他这段时间可都是睡在你府上的,你说他沉得住气?狗哥你眼光也太好了点。”
周安鑫眨眼,“狗哥你今晚还需要人暖床吗?”
李择言:“……滚啊。”
下人在外头敲门,陈臻问:“何事?”
“回太子,明月郡主与相府小姐求见。”
众人不由看向脸色瞬间变糟糕的陈臻和一直沉默不语的于文。
明月可恨死了西宥,也恨极了于文,她这一遭是为了什么自不必说。
至于苏轻娥嘛……想也知道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