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后排的目光毫不收敛,迟钝如谢阮也察觉到一丝异样,她恹恹掀眼,抬脚蹬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好开车,不要东张西望。”
方季遂干巴巴地哦了声,思绪回笼,认真当司机。
永平大道上没有红绿灯,保时捷一路疾驰,从第二个出口拐下高架,开到近郊时,方季遂才终于记起梁桢交代的第二件事。
“阮姐,我姐让我转告你,调查结果已经发你邮箱了,你记得看。”
梁桢的意思是,他们手头缺乏实质性证据,有怀疑对象,但是没办法按死怀疑对象,最多只能抓一两个替死鬼,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谢阮一听就懂,“因为我还活着?”
方季遂点点头。
谢阮没死,只要对方愿意花钱请好律师,无罪辩护也不是没可能。
谢阮:“......”
她捏捏眉心叹了口气,打开手机调出邮箱,果然在收件箱一栏看到了新消息提醒,是梁氏总助陆聿桉传过来的压缩包。
这位陆总助年纪轻轻,名校博士毕业,梁桢为了挖人,开出的待遇比公司几位老董事的分红还要多。
单看文件包内条分缕析规章有序的报告,谢阮轻笑,暗叹梁总慧眼识珠,钱没白花。
她点开名为事件概览的文档,扯了扯周邂,两人凑到一处研读起来。
谢阮想得很简单,周邂作为案发现场的另一当事人,理所应当享有知情权,尽管方季遂看在眼里不是那么回事儿。
报告详细写明了沿路监控的调查结果,与谢阮在医院里听到的版本略有出入。
沃尔沃车主百密一疏,并未发现慈安医院斜对面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屋檐拐角的监控拍到了车牌号的最后两位数。
可惜当天雨势过大,镜头前蒙着一层薄雾,而且夜间能见度本就有限,倒数第二位数字是3还是8至今也没个定论。
此外,即便周邂详细描述了沃尔沃的外观,但事后调查显示,这很有可能是一辆来路不正的□□。
好消息是,在针对蔡兰梓母子的调查中,他们并非一无所获。陆总助带领梁总手下的人深挖了两人的社会关系,上至父母亲戚,下至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总算在某个人的银行流水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谢阮盯着档案里的个人简介,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
男人名叫张开奇,比她的继母蔡兰梓大五岁,再有三个月就要满五十二岁,面相却丝毫不显老。他长了张文弱书生的脸,岁月没在他眉眼间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沉淀出一种醇厚的气质。
这样一个与蔡家大哥暴发户气质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竟然是蔡家经常来往的朋友。
谢阮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原来我那位继母对谢延旻也不是一心一意,这哪里是哥哥的朋友......”
“骗骗自己得了。”她又往下翻了两页,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初恋总是让人念念不忘,这位张先生还是青梅竹马。”
报告中提到,谢阮坠河当晚,张开奇位于海外的某个私人账户支出了一笔不菲的金额,收款方是开曼群岛的一家空壳公司。这笔资金几经辗转,最后消失在国内。
张开奇同对方共发生过两笔交易,最早的一次汇款可以追溯至十五年前,那年谢阮刚满十岁。
同年,阮栀榆因病过世,她失去了母亲。
[又不是第一次了。]
[阮姨去世那阵子,你也出了车祸,指不定也是她找人动的手脚。]
脑海中响起梁桢的话,谢阮垂眸,额角隐隐作痛,如果十岁那年她以相同的方式受到过重创,张开奇的这笔私账就十分可疑。
周邂见她脸色不太好,轻声说:“回去再看吧,车上容易头痛。”
谢阮点点头,收起手机,又缩成一团躺在后座。
黎津市郊没有那么多高楼,高大笔挺的树木林立在道路两侧,形成天然的屏障,日光稀疏落进车内,把谢阮整个人笼进婆娑的树影中。
周邂偏头看她,从她身上隐约看出几分颓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甚至不需要更多的线索充当肥料,便能自行生根发芽。
谢阮窝在后排,懒散地合着眼,反复琢磨梁桢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后脑又泛起细密的疼痛。
没过多久,耳畔响起嗡嗡声,她意识混沌,恍惚梦见了很多年前的一天。
十五年前,连通西临路与东厢街的大桥尚不存在,那时也没有新老城区之分,由东向西要经过平沙汽渡,往来渡轮行驶在宽阔的河道中,站在相隔不远的慈安医院二楼能够清晰听见机械转动的嗡鸣声。
阮栀榆住院期间的每个周末下午,谢阮都有两小时的探视时间,虽说是探视,但她的活动范围也只有病房外面积不算大的休息区。
谢阮梦见了休息区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