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在朝廷时,带的是真正的中枢,中枢的中枢,只知道朝廷钦差出行地方沿途修路和净街等花费,听到的也是自下而上的禀报折子。左右。不过是为了显示对朝廷钦差的敬意,每个商户处上十两八两的,大部分支出还是要由京城的职司直接拨款。
他不打算理会这些,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伏在周先生的身边,时不时的拿尾巴扫一下已经有些烦闷的柴溪,雾沉沉的天气下,更像一块脏抹布了。
裴七和曲兰亭就不一样了,当今官家,早就改了规矩。
“河湖上的商队也好,帮派也罢,按规矩大小各有银两要上交,我们……并非是杭州史司认可的帮派,按说可交可不交,这回既然文书下来了,以我们这几条船,再怎么摊派,做不过1000两银子。”
“这么多?”
即使是知道命令从中央下达到了下边,会经过层层加码,他们想的顶多是100两,已经是冒着被上面责罚的危险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贪心,船娘帮每年能纯挣这些银子吗?
云帮主点点头。柴溪替她补充:
“不只是数量,二位大人是不是认为,实力强的商户摊派最多,小本生意的,要少一些,即使多些银子,也是层层递减的。”
几人都点头,难道不是吗?
“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些富商巨贾,有银子,更愿意拿出来去拓宽关系,给平时用得着的上官,甚至疏通给小吏,也不愿意摊牌,更少的银子,因为这个摊派出去,人情是没人会记得,更重要的是,假如你摊牌十两,我也摊牌十两,怎么能显出大商户的不一般呢。怎么在商会里能有一席之地?被高看一眼呢?”
“所以这个银子,不是摊得起摊不起的问题,是划不划算的问题。你见上官求一件事情,只需要打个招呼,我却要七拐八拐找上十几个亲戚故交,花上10倍8倍以上的银子才能办成,何来公平?不公平之下,钻空子的人就多了。那些污垢就都藏在这些空子里。”
裴东锦想明白了,祖父也说过,当年,变法失败,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曲兰亭刚刚还有些同情动容,可对于这种摊派……世间高低贵贱不就是如此吗?不然他们的祖辈,上了战场死上,拿血和头颅拼来的爵位,不能恩及子孙的话,那仗谁去打,命谁去卖?不就是银子的事吗?女人呀……他看向柴溪,后者,果然表情淡然,就算遇到这种小刁难,必然是想方设法的解决,而不是愤愤的面目,这个云藻,和自己手下的叶芳菲一样,净是些小聪明,怎么能谈到什么男女上去?
“别说是1000两,即使是2000两,我们船娘帮,也是会和其他商户共进退的,可是后来……”
柴溪的心有些紧,即使是对于船娘帮打听的不足,看云藻的表情,她也知道,必然不是银钱的事情。
“还是那位刘主簿,说要和各商户商议这些摊牌,并且按时给他一些好处,就能少出一些银子,这是惯例了,我当时就派了帮里边年纪最大的一个姐姐,带着五个姐妹,加上她的六岁女儿小鱼儿,带着银票去见了这位主薄。”
云藻又喝了一口酒,嗓子仍然是干热的难受。
“可当天晚上已经到了子时,他们还没有回来,我领着人去的时候,他们6个人……”
云藻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那些尸体,早就已经认不出来还有人形,尤其是小鱼儿,她全身上下,没有半丝布料,却有万道伤痕,那一……
6岁,柴溪听到了6岁,想起了自己的6岁,裴东锦看向她,憋着不呼吸,手捏的死紧,心也跟着紧了紧,后来的她,有着差点被当成娈童小倌卖掉的俊美,受过的罪……又会有多少?他甚至有些后怕,自己……万般难,也该带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