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老海量汪涵,某知长老好饮杜康,特赠佳酿,长老要如何处置,量力与否,某自无道理置喙。”韩景泰然答道。
物各有其主,旁人的东西,就别惦念了。
聂知秋幅度极轻地点着头,嗤笑一声,目光始终钉在他身上,似野兽扑向猎物前的蓄力,“这么说下去,韩兄弟摆的这场宴,我要可吃不起了。”
“聂长老何出此言?于韩某本身而言,理当聊表谢意,是为报您义方之教。
长老座下爱徒愿与族弟同游,甚是幸事。无奈小辈间玩乐不知分寸,竟以生死赌注,韩某赶到时,只能勉强将其元婴保下。长老将爱徒带回后,还需费心安抚。
萧易。”
他话说到一半,萧易便知道要做什么了,提前走过来,抽剑般向腰后摸去,要将卷入蚀心中的那名核心弟子元婴取出,但动作很慢,不似真心想取,反而像是一场表演,在等待什么。
“……我也不是护短容非的人,小辈间的事,自作孽,我懒得管。”聂知秋哪能看不出二人一唱一和是为何意,沉着脸答道。
韩景一笑,偏头叫萧易退下。
聂知秋多次派弟子前来,就是为了事发后,能凭一句“小辈间的打闹”一以概之,把弟子抛出来背锅,再将自己最大程度摘出去。
如今,韩景就给他这个机会。
聂知秋肯按照计划演下去,就代表他认可了韩景能与自己对垒的地位,并且,不会继续对他们下手。
这,就是韩景想要的。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狼贪虎视中,毫发无伤地退出清平城。
“既如此,便由某代聂长老替弟子医治吧。他日若凝成肉身,韩某定将不远千万里,也要将弟子送归长老座下。”韩景拱手道。
目的达到,见好就收。若一进再进,凭这位朔戎长老的脾气,绝对会翻脸。
气氛稍缓,聂知秋在乐声中静了一会儿,才提酒笑道:“无量仙域的人,办起事儿来是不一样。”
好,这便是翻篇了。
“长老见笑。
久仰聂长老盛名。长老千年前长风秘境一役,力压朔戎宗内百位顶级天骄,一举惊世。短短两百余年,便晋升至内门长老,如今更是入主墨阳一脉核心,担任三长老之位,资禀超凡,谁可堪比。”韩景缓了语气赞道。
“欸不不不不……”聂知秋一脚踩上凳子,摆起手来,“好汉不提当年勇,没别的可说的了才说从前的事儿。
如今我正值壮年,韩兄弟更是少年得志,说那些旧事干什么,不往前看,起码也说说现在吧?”
他漫不经心,又给自己满上一碗,“你这族弟历练,怎么不在自家的仙域,反倒跑我们朔戎来了?
多少年没见过天赋如此高的后生了,你们韩家要是想让他入宗门修炼,塞进去天衢,不是顺手的事儿?路途迢迢,你们是在上赶着给朔戎送好弟子啊。”
他在试探当今无量仙域韩氏与天衢的关系。
他想以上一轮交锋中的低头,交换些有价值的信息。
这对韩景而言并无不可,于情于理,他都到了该塞一枚甜枣的时候,总不能给完一巴掌再接一记飞踢吧。
再者,信息是肯定要给的,不过他口中信息是真是假、有用无用,可就很难保证了。
“聂长老见笑,族弟原本养在阁中,颇得城主青眼,被城主带入宫内,亲自教导。
可惜性情浮躁,耐不住清修,难登大雅,不好送去天衢宗,如今更是不服管教,私自跑出了城。”韩景语气淡然,指桑骂槐。
萧易在后别过头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他之前就常向往朔戎境内风俗豪放,没想外出几年,竟真能孤身自无量仙域远渡朔戎。韩某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他,给长老添乱了。”
聂知秋笑道:“韩兄弟哪里的话,年轻人有远志是好事儿。你这族弟刚到清平城几月,就能把绝魂垓抢到手,对他这个年纪而言实在难得,城中一群活了千百岁的老人都没斗得过他,来日必成大器啊。
要真说起来添乱,他还不如韩兄弟给我添的乱子多呢。”
两人都笑了,笑中也不知掺了几分真心。
“刚到城中一天,城中格局就几乎洗牌,韩兄弟走后,留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我要是管制不来,还得去无量仙域将韩兄弟请回来帮忙。”聂知秋说。
“巧合罢了,韩某怎有如此本事,敢在宸居之侧作乱。”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目前是个什么局势,但韩景也绝不能直接承认。
“要不是今天应邀,我竟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是韩家不舍得叫人看见,将韩兄弟雪藏起来当做底蕴培养吧?”聂知秋瞥一眼他面具,喟然道,“韩兄弟若是肯离开无量仙域,拜进天衢宗,必能高就啊。”
“长老抬爱了。韩某不过一届无名之辈,居身何处,皆由宗族决定。”
“也是,现在天衢宗正值培育天子的紧要关头,周围各仙域都形势紧张,乱世出英雄,韩兄弟留在无量仙域,亦能大展宏图。”
来了。
又开始套话了。
绕来绕去,原来是想问天衢宗奉养新任天子的情报。
韩景默然,轻叹一声,引聂知秋追问为何,才“吐露心声”道:“重赋之下,难有盛世,若要平衡,实属难事。”
“韩兄弟细说。”聂知秋状作担忧,但韩景可知道,若有搅浑水的机会,他幸灾乐祸都来不及。
“聂长老想必知道,各仙域需向天衢缴纳天地能量,用以奉养天子。
仙域内,若民心不稳,要收缴能量,则必然面临极大阻力。韩家由是正在多方运作,团结修士,就连韩某这一无用之人,都要每日案牍劳形。”韩景哀然。
当然,实际情况和他所言完全不同。
这些年他虽没回过无量仙域,但因时刻挂心,常常去二师姐处问询无量仙域现状。
真实情况是,那次元幸带动的叛道之后,韩家平息动乱,依然头铁,继续半明半暗地采集修士生机。
修士们迫于威压,大多敢怒而不敢言,就算有过几次反抗,也很快被压了下去,比较下来,当年那次不过持续了六个月的抵抗,竟是坚持得最久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