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12日,夜。
星光睁开眼睛,四周雾气霭霭,在寒冷里难得地看见了一片星空。
“长官,您醒了?”耳畔传来阿尔伯特温和的声音,“您当下感觉怎样?身体有没有不适?”
她支起上半身,顺着火光看去,见到了埃里希的担忧、路德维希的关心以及维克多的焦虑。
“我没事,我还好。”她摆摆手,甩掉脑海里残存的恐怖画面,停歇片刻,总算回想起白天自己不停干呕,而后似乎精神错乱了,被人一记手刀给击昏过去。“是谁把我打晕的?”脖子仍隐隐作痛,下手可真不带一丝犹豫,快准狠。
“是我。”阿尔伯特目光沉凝,“您失控了,我担心出什么事,就把您打晕了。”
果然是他!
“埃德斯坦上尉来找过我没?”星光揉了揉发疼的脖子,朝火堆靠近,“我突然晕倒,他没有说什么吧?”
“只是觉得您的脑震荡有点严重,让我们照顾好您。”路德维希道,“放心吧长官,上尉没怪罪下来!”
因为派发的任务,全由任劳任怨的阿尔伯特代劳了。
“辛苦你了,阿尔伯特。”她抿了抿嘴唇,蓦地说道。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橘红色的暖光映照在士兵刚毅的脸颊上,明明灭灭之间勾勒出难得一见的柔和,“为长官分忧,职责所在。”他说着漂亮话,却不知是否还怀揣着别样的忧思,“我们一路走来,信仰坚不可摧,信念忠贞不渝。”
天空忽而飘雪,如烟似银,飘飘摇摇,纷纷扬扬,恰如尘世烦忧,无休止地倾洒。
雪落无声,静谧吞噬了这方天地。未几,整个世界再次披上一层茫然的纯白。
“……下雪啦,好冷呀。”埃里希冻红了脸蛋,“长官,下雪了,我们回车厢躲雪吧。”
星光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片刻后缓缓起身,拍掉肩上的落雪,“走吧,夜里的风雪着实冷人。”
雪熄灭了地上的火堆,方才留下的痕迹也很快被地上的新雪覆盖。
五人一同朝车厢走去,和其他士兵挤到一块儿,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落脚之地。
“让让,挪一下。”寒气之中又跑进来一组人,领头的军官拍去帽子上的落雪,“嘿,库尔特,这么巧。”是二排长施耐德少尉,“听说你脑震荡了,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星光道。
对方往她那边靠近,“心情不好?”
“没有。”她往里挪去,挨到了阿尔伯特的身上,“你别靠过来了,留点空间。”
“嘿,你还嫌弃起来了。也不想想是谁有门不走砸窗户的,这下好,我们连单间也没了。”少尉先生骂骂咧咧,“现在,那里冻成了冰窟!”
“又不是故意的……”星光嘟囔,“情急之下谁能想这么多啊,当时门外都冒黑烟了。”
“哼!”施耐德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她懒得再哄,头一扭,埋到旁侧去。
风雪愈烈,工兵无法正常工作。越来越多的士兵往车厢里挤,他们这一节已经满人了。
“好冷……”埃里希冻得涕泗横流,“长官,我可以挨着你吗?”
库尔特的身体强壮,抗寒能力也不差,挤在这片冰窟窿里,星光除了稍感气闷,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靠过来些,埃里希。”她将士兵轻轻拉近,“维克多,路德维希,你们也再挤紧点。”身后紧紧贴着阿尔伯特,而阿尔伯特的后背倚在冰冷的铁皮墙上,“你后面冷不冷?”她回首问询,灼热的气息相互交织,女性独有的温柔于不经意间拂过心尖。
陌生的情愫悄然涌动,阿尔伯特霎时怔忡,心不由自主加速跳动。
他望着她,喉咙一阵发紧,不知该作何回应。对视数秒,又移开目光,背脊挺了挺,试图拉开些许距离,可最终未能成功。
“不冷。”他回应。
“暖气供应遭到破坏,这个夜晚将会异常难熬。”星光朝他点了点头,转头面向大家说道,“先生们,尽量相互紧贴。靠着铁皮的小子,注意防寒保暖。”
头顶昏黄的灯泡,摇摇晃晃,光线晦暗朦胧,光影绰绰。
一群再度投往前线的可怜虫,就这样紧紧相依,彼此的体温似乎成了抵御寒冷的唯一依靠。漫长的黑夜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出奇安静,思绪穿过雪夜,思念飘向远方的家乡。
难捱的一夜过去,风停雪歇,曙光初现,自铁皮细缝倾泻而下,露出几缕光束。
陆续有人清醒,星光也活动一下身体,手肘推推压在自己臂膀上的埃里希,“嘿,伙计们,天亮了。”
“唔……”年轻的士兵揉眼睛,顺手把身旁的路德维希和维克多也推醒,“雪停了,天亮了。”
有人推开铁皮子,走出拥挤的车厢。
“嘶……”
身后,传出阿尔伯特的闷哼声。
星光上半身往后侧,在光亮里咧起一个纯净的笑容:“早上好,阿尔伯特,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