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专列在铁轨上发出规律的震颤,星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焦土,怀里的小团子冷不丁竖起了耳朵,湿润的鼻头微微抽动。
放眼望去,远处地平线上腾起的黑烟像扭曲的藤蔓,1944年6月末的柏林正被战火啃噬,曾经辉煌的帝国心脏如今遍布弹坑,像块被蛀空的朽木。
“汉斯,”菲利克斯走到她身边,黑手套划过车窗玻璃上的裂痕,“再过一小时就到站了。你在想什么?”
“柏林。”与海德拉格尔训练基地相对平静的日子不同,此刻的德国首都正在盟军的轰炸中颤抖,“长官,我在想那里的情况会不会更糟。”
她的指尖无意识揪紧小狼崽的颈毛,声调沉沉。
菲利克斯的喉结在立领制服下滚动。自诺曼底滩头飘起星条旗,德军防线被撕开巨大缺口,第三帝国版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柏林大教堂的金顶被炸成焦黑的骨架,菩提树下大街的弹坑里积着混血的血水,防空塔的探照灯光像垂死巨人的眼睛扫视着天空……这些都是他们在训练基地未曾听闻的景象。
他沉默片刻,目光凝注窗外。昏暗的车厢灯光下,侧脸冷峻如雕塑。
“不知道,”他最终回答,声音低沉,“如今的柏林,作为德国心脏已成为各方觊觎焦点,压力空前。”
星光开口,还想问些什么,却听见车厢连接处传来皮靴踏地的脆响。两名盖世太保持枪巡视而过,袖章上的黑色万字符在昏暗光线中如同恶魔的眼眸,森冷瘆人。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在耳边回响。极目远眺,远方地平线上,黑烟如缕,仿若蜿蜒盘旋的怪蟒,吞天沃日。
一小时后,列车驶入柏林站。站台上挤满了缠着绷带的伤兵和面色灰败的难民,空气中漂浮着硝烟、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刺鼻气味。一个失去双腿的士兵靠在墙边,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
星光抱起小团子、提着行李箱跟在菲利克斯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
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人群像惊散的蚁群陷入混乱。爆炸声自远处传来,地面剧烈震动,裹着绷带的伤兵与怀抱婴儿的妇女在战火中跌撞。
星光被逃难的人潮推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菲利克斯及时扶住了她:“空袭!快,找掩体!”
地上的海报四处飘散,印有“最终胜利”的宣传画上还留着整齐的弹孔。
“这边!往东区跑!”火光中突然蹿出个戴希特勒青年团袖标的金发少年,胸前的铜哨沾着血渍,“中央医院防空洞还有位置!”少年拽起摔倒在地的老妇人,转身时星光终于看清了他稚嫩的脸庞。
“大家保持冷静,往东区跑!我是青年团第2旗队的艾德里希·冯·瓦尔登!”他长着一双天空蓝的眼睛,“长官!请您帮帮忙!”
“嗷嗷!”
菲利克斯皱眉,径直背起那位老妇人:“臭小子,带路。”
三人跟着艾德里希在断壁残垣间穿梭,怀里的小团子突然冲着某处废墟低吼。星光转头瞬间浑身冰凉,半截焦黑的手臂从废墟中伸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火光中幽幽发亮,像是死者最后的告白。
“别看。”菲利克斯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双眼,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际,“跟着那小子。”
惊恐的尖叫声里,井然有序的哨声响起,黑色制服的少年们在盟军的空袭中来回穿梭,指引市民避难。
前方艾德里希已掀开医院侧门的铁栅栏,防空洞入口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妇孺。菲利克斯将老妇人放下,突然把星光推进门内。她踉跄着跌坐在沙包堆上,眼睁睁看着铁闸门在他身后落下。
星光伸手抓了抓,在缝隙中看见他逆着人流冲向街道,没有说话。
燃烧的广告牌轰然坠落,将他黑色的背影吞没。
转瞬间,爆炸冲击波撕裂空气,医院玻璃幕墙应声炸成无数锋利的碎片。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混凝土碎块重重砸在防空洞的铁门上,躲在角落的人们瑟瑟发抖,惊恐万分。团子全身的毛发骤然竖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星光清楚地感受到小家伙的恐惧与不安。
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每一次爆炸都像是死神的敲门声。而此刻,盟军的轰炸机群已经调转方向,开始了新一轮的俯冲轰炸!
“所有人抱头蹲下!”
又一枚燃烧′弹在附近炸开,热浪裹着碎玻璃横扫街道。
“医护兵!这里需要止血带!”少年清亮的嗓音穿透弥漫的烟尘。星光抬头望去,那个为他们领路的小金毛正跪在地上为断腿的士兵紧急包扎,身上的青年团制服右襟已被鲜血浸透,在尘土中显得格外刺眼。
“艾德里希!”
“卡拉!多隆!埃尔温!”
几个半大的小子靠在一起,相拥而泣。
“上帝!贝蒂老师说今天是你们旗队在执勤,爆炸从火车站一路蔓延到市区,好多人都受伤了!我还以为你……”少女的哽咽令人动容,“艾德,太好了,你没事!”
“臭小子,没事就好!”多隆往艾德里希肩膀捶下一拳。
“让让,都别挤在门口!”有人扯嗓子大喊,“喂,你们几个!”
灯泡一闪一闪。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