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照像是一些精神病人在病症发作的时候不断反刍自己的痛苦一样，他用那把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比了比位置。

“是这里吧……”

他嘴里喃喃，可落刀下去的手却毫不犹豫，小刀在他胳膊上落下的刻痕很深，血液顺着筋脉的位置汇成一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面色因为痛感而变得惨白，但下手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这样的痛感让他满足，这代表着他不会顺应系统的抹杀，他的记忆是江云程存在于世的证据。

可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刻下程字的最后一笔的时候，那些伤口居然开始慢慢平复，不过数十秒的时间，他的手臂光滑，看起来健康得从来没有受过伤。

像是那天的那滴泪一样，眼泪和血液，都没有在他胳膊上留下痕迹。

江迟照的一颗心像被抛进了无尽深渊。

黑暗又绝望。

如果不是地上的那摊血，他或许会觉得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

江迟照捂着心口从沙发上摔在地上，地上的血顺着丝质衬衫蔓延到他整个胸膛，他难过地发不出声音，像是要窒息。

“小程，对不起……对不起……”

-

江云程离开后的半年时间后，这个世界终于把他遗忘地一干二净。

江迟照并未发觉，他每天白天工作，晚上的时候就自虐一般地在胳膊上刻字，即便那些字最后都会消失。

江黎没有发觉哥哥的不正常，直到有一天去他公寓帮他取文件的时候，闻见屋子里浓烈的血腥味道。

江黎顾不上文件了，手忙脚乱就给江迟照打电话，听见他声音才放下心来，然后小心翼翼问他，屋子里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江迟照有一瞬间的茫然。

紧接着偌大情绪就裹挟进他的脑海，他已经习惯了在有些忘记江云程的时候给自己来上一刀，于是当下掏进口袋，手指被划破的痛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江云程从前那些记忆还存在于江迟照的脑子里，他放下心来。

“没关系，那些血……是我自己的。”

“哥你怎么……”

“那些不重要，小黎，哥问你，你记不记得一个叫江云程的人？”

江黎有些茫然：“不认识，怎么了哥？”

江迟照笑了笑：“他是在你回到家之前，被我收养的弟弟。”

“哥，你在说什么？”江黎有些担心，“我回到家之前，家里哪有收养的孩子？是不是你最近压力太大太累了啊哥……你要不……”

要不去看看医生？

这句话江黎没说完就安静了下来，江迟照自虐地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下刀伤，然后看着伤口慢慢复原。

“哥……”江黎的声音有些恍惚，“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江迟照把小刀收了起来，“文件在我桌子上，拿过来记得帮我锁好门。”

晚上江迟照去了酒吧。

首都供富人玩乐的地方数不胜数，但江迟照似乎有目标，车子从三环开到四环外，在一间看起来像是清吧的酒吧前停了车。

他走上去。

酒吧的装修是全木质的风格，颇像一些藏在深山中的小屋，在晚上十点之前这里的灯光都很亮，能清楚地看见在吧台位置上方挂着的照片，像是旅行打卡照，但照片里没有人。

只是风景。

江迟照想象着江云程在照片里大概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欢快的，自由的，无拘束的吧。

酒吧老板算是熟人，看见江迟照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江总又来喝酒？”

江迟照点了点头，“麻烦宋老板给我调一杯。”

宋柘野挑了挑眉。

在他的记忆里，和江迟照认识是因为自己开了这间酒吧，对方总是过来喝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偶尔看见他看那些风景照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憋闷的窒息感。

九点半的时候酒吧的音乐声响逐渐大了起来，门口穿着制服的化身保安的保镖们开始工作，楼上喝酒的用户被清场，酒吧变成了只接待会员的消费夜场，几个人陆陆续续进来，如果刚才的几个女生在，估计会惊喜尖叫喊出来i7的名字。

来人正是《意气少年》的出道组，半年过去，现在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宋柘野明明在节目里和这几个人的交情还算可以，但面对他们却总难有好脸色，但几个人不在意，他们很难再找到像宋柘野这个酒吧这里这样安全不被私生骚扰的环境了。

几个人和江迟照并不熟悉，进来之后直接坐到固定的卡座里，要了一些酒。

他们每个月固定几天会来这里玩，江迟照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端着酒，走到几个人的卡座前站定。

i7的人认识江迟照，纷纷和他打招呼，可这个国内文娱行业的龙头老大，现在却像个落魄小子，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下面庞有些诡谲，恰逢这时候宋柘野那边的音乐停了一下，几个人听见江迟照问：“你们记得江云程吗？”

几个人闻言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对这个名字表现出了莫大的陌生，江迟照陡然生出了一种荒谬感。

他死守着的，关于江云程的记忆，终究在所有人面前变成了虚无，而他如果不是用自残的方式强迫自己记着，那江云程始终会被遗忘。

他也始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