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七层琉璃灯静静的燃烧着,光线穿过透明的琉璃,呈现出绚丽的七彩。
温舒冉从书架的阴影中走出,走进这片光的区域。
顶着二人的视线,她将怀中的房契置于桌上。
当然,特意避开那个堪舆图。
“黄公子”,温舒冉开门见山的问道,“做张一模一样的房契需得几天?”
“公子?”
桌后,黄安君的声调突然有些奇怪,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恍然一笑,施施然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
这么久!
温舒冉心中有些打鼓,阿娘对箱笼里的东西看得极紧,阿旭也对这个地契势在必得,这种情形下,她没有信心能拖延两日之久。
当然,她也知道以假乱真绝非易事,上头的红契尤甚,一般人不敢、也没有能力仿制,黄家书铺是她目前唯一能寻的地方。
“能不能再快些”,少女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桌后之人,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以往在宫里的时候便是如此,那些宫女宦官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快、更好,却拿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
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银钱和赏赐罢了。
“我可以······再加些许银钱,”温舒冉不太有底气的说道,随即目光有些游移,不敢再与其对视。
没办法,钱是英雄胆,金是女儿腰,褡裢里空荡荡,自然难有底气。
她忍不住暗自唾弃自己:温舒冉啊温舒冉,你自诩聪慧,立誓报复,如今竟落魄至此,无房无产不说,连求人办事都拿不出报酬。
瞧瞧人家身上的蜀锦,腰间挂着的羊脂暖玉,哪里看得上她身上这三瓜两枣。
不过,抛开银钱不谈,黄家书铺这东家的身子当真有些瘦弱,昨日给谢清羽缝制袖子扯的那二尺布料,足够他做一整个前襟。
?!
有些不对。
温舒冉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人的脖颈。
没有喉结!!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就是说,大名鼎鼎的黄家书铺的东家——竟是个女郎!
她悄悄瞥过身边的魁梧男子,书铺不会先灭口,再毁尸灭迹罢?
生怕自己再发现什么辛密,温舒冉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眼关口口观鼻,全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曾想,对面的黄安君却惊奇的反问道,“还要再快?”
大街上摆摊的穷书生随便画幅假画,也得一两个时辰,更何况房契——这可是在官府有备案,盖上大红官印的。
她掰着手指头细算,将内里乾坤一一说与外行人听,“制图写契需得一刻钟,刻章也得一刻钟,两刻钟已是最少的”。
“我的话就撂在这里,今儿你便是找遍整个东市西市,再没有比我更快的”,黄安君一锤定音,十分自信。
许是对温舒冉的印象不错,一直立在桌旁、仿佛铁塔一般的男子此刻插口道,“客官若是着急,安君绘图时,我可以代为刻章”。
“不过”,他目光落在身侧,眼神柔和到几乎能融化冬雪,“我不如安君多矣”。
“那是自然”,宽大座椅中的人腰板挺得笔直,“不过卫二你无需自卑,你雕工有我几分神韵,已算芸芸众生中的佼佼者”。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那名叫卫二的男子却毫不在意,他附和着点头,“安君说的对,有几分像安君是我的福气”。
黄安君显然被哄得有些高兴了,她走下座椅,从身后靠墙的书柜中掏出一排刻刀,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方才取出其一。
“诺,你用这个,”她依依不舍的摸着刀把,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将刻刀放在旁侧,转回桌前,对照房契的样式,从桌下黑油油的木箱中千挑万选找出一张纸来。
黄安君抬头,郑重其事的警告道,“我干活的时候,旁人不得出声、不得走动、更不可三询五问。否则,耽搁的时间、耗费的物料,都由你承担”。
“这是自然”,两刻钟对温舒冉已是天大的惊喜,此刻莫说只要求不出声,便是被那黄安君当成皮影来耍,她也绝无二话,“你放心······”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表明心意,桌后之人已经垂下头颅,顷刻间便与那桌子融为一体。
卫二歉意的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桌椅低声道,“客官可自行休憩片刻,有茶水点心、书册顽具,用来打发时间最是适宜”。
温舒冉轻轻点头,蹑手蹑脚的走到那处,见卫二取刻刀也刻意绕过书桌,不由自主将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一瞬间,她甚至能听见火烛燃烧的声音。
文化人素来都是有些怪癖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理解,尊重。
温舒冉绷紧身躯坐下,尽量将声音控制在衣物摩挲的范畴里,防止自己的荷包二次出血。
啊,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