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原吃得头也不抬,先是将汤饼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夹起那块颤颤巍巍的肋间肉,放在通红的油辣子里裹上一圈,见羊羔子的嫩肉全都被染成红色,才一股脑塞进嘴里。
油汪汪的嫩羊肉没有丝毫的膻味,牙齿摩擦间轻易的化为肉糜,直吃得人满口流油。
杨金原又端起海碗,一口气将里头的汤水喝干,在微凉的秋日早间,活生生逼出一身热汗。
“痛快、痛快”。
旁边有人赞叹,又高声唤道,“店家,再给我添些汤水”。
杨金原拿眼瞧去,只见堂官提着桶,挨个将桌上的碗再次填满。
竟还能这般,他暗自思量,若是带上老娘,喊上妹妹,四个人点上两碗白汤,不仅有白面,还有如此滋补的汤水,岂不比那些坏人胃口的药强上许多?
想罢,他也学着那些常客一般,添上满满一碗汤,再将一旁的辣子油和甜醋全都放进去,酸辣鲜香,美味极了。
一旁的温舒冉吃的秀气多了,几口汤饼下去,麦香抚平了叫嚣已久的胃,再一口糖蒜一口汤饼,间或再上一口肉,静静地享受此刻的悠闲。
终于活过来了,温舒冉暗叹,连一只隐隐作痛的胸间都觉得舒适许多。
杨金原喝了足足三碗汤,实在是肚皮装不下去,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但想到给出去的一串铜钱,仍觉肉痛,唤来堂官再添满碗。
他一面小口的啜着鲜汤,一面斟酌着问道,“温小娘子,到底是何事,值得这般破费?”
小小的食肆人声鼎沸,众人或是或是专心的吃着面前的汤饼,或是吃饱喝足正谈天论地,没有人将视线放在角落里的这张小桌子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掏出怀里的地契房契一并塞到杨金原手里,“就是卖房、卖地”。
杨金原好险被汤水呛住,他低头去看,微颤的纸张上盖有大红官印。
当真是房契!
他环顾四周,连忙将房契塞回给去,压低声音问道,“这还不是大事?”
虽然说买地的爷爷,卖地的崽子,但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将祖上穿下来的东西贱卖出去。
那可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阿冉,”杨金原换了更亲近的称呼,面色肃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虽眼下无银钱,家里倒是还储蓄了几两银”,他掩住眼底深深的担忧,“何至于沦落到卖房卖地的境界”。
若是失了房地,居无定所的,还有个不靠谱的弟弟,日后该如何过活。
见对面的女郎不开口,杨金原急得面红耳赤,“你可是不信我?”
温舒冉叹了口气,“我怎会不信你。”
上辈子被温舒旭拿去抵债的时候,整个胡同里只有杨家和李家愿意出头帮她,可李大娘并杨三娘堵在温家的门口骂了两天,也没能改变那一对黑心母子的念头。
最后,她被带走的时候,亲眼看见几个郭家的打手将杨金原打得如同一条死狗一般。
“我自是信你的”,温舒冉将房契重新塞给对面,“只是,眼下我有不得不卖的理由”。
“杨大哥,你可愿帮我?”
杨金原握着手中的房契,仔仔细细的去看对面的神色,见阿冉虽面色苍白,但神色清明,不见愁苦之态——若是遇到难事,应当不是这般轻松之态。
他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整个舒展开来,“汤饼都下了肚,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这便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
温舒冉跟着吐出一口气,她放松的靠回椅背,笑道,“这汤饼好吃,差事可不好办呐”。
杨金原跟着笑,“你可知我这‘原’字,‘如愿以偿’的原,放心罢,卖房的事儿,必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明明是‘愿’,不过温舒冉并不挑这个理,她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只有一个要求”。
“要大方的买家?”杨金原反问。
“恰恰相反”,温舒冉摇头,“钱可以少些,但是那人选·····”
她勾起唇角,“一定得是最泼皮、最无赖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