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谢清羽如是道。
雪洞一样的屋子里冷冰冰的,不见一丝热气,郎君的话也是这般。
长风暗自感慨,门口的女郎看着我见尤怜,没想到郎君仍旧如此冷硬绝情,连面都不露。
不过,他一个拿月钱的,便不必要替主人家操心了。
长风蹬蹬几步回了待客的花厅,“桃娘子见谅,我们主君有要事在身,您请回罢”。
桃娘子不动,即便管家没有明言,她也知晓若是被谢府退回,怕是再没了成为佃户、成为良民的希望。
“谢郎君既然脱不开身,妾便在此处等他便是”。
说罢,她端起茶碗,一动不动的只盯着里头的茶水,一副要将板凳坐穿的架势。
长风无奈叹气,这几日郎君怕是出门没看黄历,那日碰到的温娘子难缠,今日这位桃娘子也如此死脑筋。
“娘子何苦为难我一个下人”,他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家主君既说了不见,你便是在此处等到天黑、等到明日,也见不到人的”。
桃娘子垂眸不语,她虽自小不曾读书识字,可好赖话还是分得清的,眼前书童的善意自是辨得出,可旁人哪里知道她的难处。
“无事,”她抬首微笑,“我自小喜静,在这呆着甚好”。
在王府学规矩的时候,别说是坐着,便是站着、跪着过夜的时日也不在少数,这里有茶水暖身,有点心饱腹,已是难得的好去处。
长风见她油盐不进,仿若一个铜作的豌豆一般,只好又回去禀告郎君。
谢清羽沉默的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院子,他记得昨夜里端王府的那个女使,她耳后有刺青印记,应当与阿娘一样,是杂户出身。
杂户,一个为士族所生,为门阀所用,终身侍奉世家大族的人群。
窗前之人并未阖眼,眼前却浮现了阿娘的身影。
阿娘终日覆着面纱,坐在昏暗的室中,一下又一下的捣着手中的香杵。
小小的他具有旺盛的好奇心,他问道,“阿娘,为何你和舅舅、小姨都带着面纱?”
阿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幽幽道,“香料名贵,阿娘这样的人嗅上一口都是罪过,不过娘的阿羽可以尽情的享用这些,再也不用覆纱”。
谢清羽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阿娘的面纱传给了舅舅家的表妹,并未予他。
可不知为何,他仍旧喘不上气,仍旧有一层看不见的面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身边的阿娘叹了口气,将冰冷的手抚在他的脸上。
她说,阿羽,不要怕,阿娘在另外一个世界陪着你。
不要急,慢慢来,阿羽想要的都会有的。
阿羽万万不要将脸面看得太重,那些繁文缛节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定下的,都只是让他们这些底层人更听话。
阿羽,要记住,阿娘好不容易将你托出泥潭,你一定要努力往上,再往上,到一个别人不能践踏你的地方。
阿羽,阿羽······
声声呼唤就在耳边,记忆像是一把刀一样,扎入他的头颅中,又在其中反复翻搅,剧烈的疼痛袭来,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谢清羽挣扎着躺到床上,可疼痛如影随形,过去的记忆始终在眼前回荡,他干脆起身,独身上了街。
街边人来人往,喧闹的场景分散了注意力,连耳边的声音都跟着减弱许多。
但,仍有。
谢清羽干脆去往最热闹的西市,他经过热闹非凡的酒肆,看到贴炊饼的西域人,闻到煎羊肉的香气,最后停在馄炖摊上。
他还记得这处的香气,能够平神静气,能够让人慢慢沉淀下来。
同那日一样,谢晴羽点上一碗馄炖,要了一碟油夹儿,只是小桌空荡荡的,似乎还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