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我把洛雁从老家带来的蘑菇、干菜和鹅蛋分出一些,装进一只柳条篓里,送给了谭碧波。
他一点儿也没推辞,很大方地接受了,先是举起柳条篓左右端详,赞道:“这个柳条篓编得真精致啊,都可以当工艺品收藏了。”然后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笑说,“哎呀,这么多鹅蛋和蘑菇,我一个人可怎么吃得完?”
“那就拿去给你女儿吃吧。”我说,“蘑菇是我妈上山采来,摊在自家院子里晾干的;鹅是在自家屋后的水塘里散养的。真正的纯天然食品,经常有人特地开车到村子里来收呢。”
这是我第一次当面提及他的女儿,连自己都吃惊居然能把话说得如此自然。
他倒没表现出丝毫不自在,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垂下眼帘说道:“其实我都好久没去看过我女儿了。不瞒你说,孩子她姥姥和姥爷不大愿意见我。这我也能理解,人家一看见我,就会想起从前的伤心事嘛,不过碍于孩子,又不好不让我上门。明知道这样,我也得自觉点儿不是?”他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抬眼看向我,问道,“你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前天拆了线,今天下午已经回A市去了。”
“平安无事就好,唉,人这一辈子,说白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身体最重要了。”
他发过感慨,把我送的东西稳稳当当地收进后备箱里,然后打开车门,请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自己绕过车头上了车。
“我们去哪儿?”我随口问。
“你猜猜看,”他看着前面的路况,嘴角边已挂上了浅浅的笑意,“可以让你猜三次。”
我无意中望向自己面前那块收起的遮光板,眼前又浮现出那枚清晰的指印,心里顿时觉得有点儿厌倦,却也不好扫他的兴,只得勉强笑道:“这也太难猜了吧,一般不过是吃饭、逛街、看电影,但你既然让我猜了,显然肯定不是这三样。”
他哈哈一笑,不再为难我,正色问道:“你从前去陶吧玩过吗?”
“什么?”
“陶吧,就是陶艺馆,既可以去上陶艺课,也可以自己随便玩玩,如果做出了满意的陶坯,他们还可以帮你烧制成陶器拿回去。”
“噢,听起来倒是蛮好玩的。”我点点头,“真看不出你还喜欢这些。”
“怎么,不像吗?”他笑着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赶忙辩解,“人不可貌相嘛,就算哪一天你说你擅长十字绣,我都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难看?”他仍笑着问。
“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我有点儿脸红了。
他哈哈一笑,说:“我难看点儿也没关系,有你一个人好看就足够了。不过,说真的,我的确不会十字绣。”
见我没什么反应,他又歪着头想了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其实十字绣也挺好玩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每次一想到它,肯定会同时联想到东方不败。”
我抿嘴一笑,觉得不好再接着说什么了,于是转过头看向窗外。
那家名叫“雅陶吧”的陶艺馆是夫妇俩开的,男的是谭碧波上大学时的一位学长,比他高两届,老家在B市,女的就是C市本地人。
“这位是我的师兄李嘉杨,这位是嫂夫人。”谭碧波很正式地为我介绍。
我中规中矩地向他们问了好。
“久仰了,幸会,幸会。”李嘉杨向我抱抱拳。
见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妻子走到我旁边,笑道:“我叫林玫,很高兴认识你。”她的相貌虽然算不上十分美丽,但人长得很白净,笑容和语气都很温婉。
我对她心生好感,微笑着回应:“我叫洛霞,你的店布置得真漂亮,很有格调。”
“谢谢你。”她很开心地说。
这时,李嘉杨说:“谭师弟,我马上有一堂陶艺课,失陪了。你陪这位洛小姐随便玩。洛小姐,我和谭师弟不是外人,请你也一定不要客气。”说罢,向我们拱手作别。
谭碧波也拱手回礼,很谦恭地说道:“师兄请。”
我在一旁不禁看呆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林玫靠近我,浅浅一笑,说道:“另类吧?据说这是他们N大学历史系的传统。所有的老师,无论男女,都被尊称为先生,同学之间互称师兄弟和师姐妹。”
“嗯,确实很有年代感。”我微笑着附和。
林玫用一根线从很大一团陶泥上切割下两块,分给谭碧波和我。谭碧波熟门熟路地找了两个工具齐全的位子,和我对面坐下。
“从前玩过这个吗?”他拍拍手中的陶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