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我下意识地想到了这句包办婚姻的名言。
卫生间里传出吹风机的“呜呜”声。
片刻之后,谭碧波伸出头来问道:“洛霞,你要不要把头发也吹吹干?”
“不要,”我说,“已经差不多半干了,过一会儿自然就全干了。”
我俩的晚饭是在菜根谭吃的。
“你洗澡的时候我用手机搜了一下,A大学这一带顶数这家饭店的口碑最好。”谭碧波对我说,拉开椅子请我坐下。
“先生,多谢您夸奖。”
此刻正值食客多的钟点,大约店里的人手不够,站在餐桌旁等候我们点菜的就是饭店的老板娘。她并没认出我前天才和一群人来过,我自然也没有提起。
谭碧波一边翻着菜谱,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你们这家店是新开的吧?店名取得很雅致呀,装修也挺有品位。”
“我们店在A大学附近这一片儿也不算新了,到下个月就做满十年了。”老板娘笑道,“我们每隔两三年就重新装修一下店面,菜品也经常调整,争取给顾客一点儿新鲜感。等会儿我给您二位拿几张打折卡,我们十年店庆的时候有很多优惠活动,欢迎你们来赏光。”
谭碧波点了一份美蛙鱼头、一小锅老式红烧肉和两样青菜。
菜上到一半的时候,老板娘送来了打折卡,还附赠了小小一碟凉盘,说是店里的特色菜,请我们尝尝。
“这是什么呀?”谭碧波夹起一小块儿,左看右看。
“凉拌香菜根。”我随口答道。
“怪不得叫‘菜根谭’呢,”他把香菜根送入口中,慢慢地咂巴了几下滋味,说,“嗯,的确挺好吃,你们A市人可真会吃啊。我小时候在老家那些年,像什么香菜根、芹菜根、萝卜根之类的,都白白丢掉了。”
“才不是呢,”我笑道,“我在A市二十多年,也就在这家店里吃过这个东西。要想把香菜根做成这个味道,肯定得花不少工夫,加很多配料才行。”
“小妹子,你说得可太对了,”站在附近的老板娘碰巧听到我这么说,忍不住走过来笑道,“做这个菜可费事儿啦——得先把香菜根摘洗干净了,用一根长钉子撕成细丝儿,然后拌上盐,用纱布包好,放在盆里用石头压一天,挤出水分,然后放进滚水里稍微烫一下,捞出来沥干,然后拌上我们店里秘制的调料,封在干净的瓷坛子里,在冰箱里放三四天,吃的时候拿出来,切成段,拌上我们店里秘制的调味汁,装盘,再撒上一些芝麻和坚果碎就行了。”
“这么复杂啊!”谭碧波傻傻地感叹道,“听着得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做好。”
“可不,平常家里买香菜,都是只买那么小小一绺,也就十来个香菜根,还不随手就扔了,谁耐烦费这么多事儿?要不我怎么说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菜呢……哦,来了……两位慢用。”老板娘打住话头,匆匆向我们一笑,小跑着去给新来的客人点餐了。
谭碧波用筷子翻弄着盘子里的香菜根,低声笑道:“她说的可真像——”
“贾宝玉家的茄鲞。”我笑着接口说。
“你们理科生也喜欢《红楼梦》吗?”他带笑不笑地问。
“还好啦。”我有些自负地说。
“参照上次和你一起去李师兄的店里玩陶艺的经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读得很熟?”
“算吧。”
“熟到什么程度呢?”谭碧波笑着追问。
“提起上句,大致能接起下句。”
“真的?”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这我也可不敢保证,但可以试一试。”我淡定地说。
“好,回C市的路上我一定要考考你。”他用筷子轻轻敲一下盘边,笑道,“现在,先吃菜。”
听到盘子“叮”的一响,我的手不禁微微抖了一下,赶忙垂下眼帘,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
柯玉实的母亲对吃饭时敲碗碟有特殊的禁忌。
“别把饭碗敲得‘丁零当啷’的,仔细日后家里穷得叮当响。”在共住的那一年中,她曾不止一次这样批评过我。
“你从小地方出来,娘家不讲究这些;现在嫁到我们家了,我们家里做生意,就得多注意点儿了。”她经常这样煞有介事地对我说。说得久了,我隐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女巫,我手里的筷子就是魔杖,我只要轻轻一敲,柯家富丽的大房子就会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讲的那样,瞬间变成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谭碧波伸过筷子,敲敲我的碗沿。
“大概是考前综合症吧。”我用力眨了眨眼,抬起头调侃道,“我想快点儿吃,吃完了在网上搜一下,看能不能找几套模拟题做做。”
谭碧波失笑:“像你这样,就是现在常说的‘内卷’吧?”
“没办法,从小地方出来的,当惯了‘小镇做题家’。”我自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