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响动,又抬头看见了我在做什么,就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不戴了呢?”
“噢,我想顺便洗个脸,戴着这个怪不方便的,也许会把上面的钻石洗丢,也许会把脸刮伤。”我实事求是地说。
洗漱过后,我再回到季捷的寝室时,他也起床了,坐在书桌旁,敲着电脑键盘翻译那本心理学英文书。
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仍放在桌面上。
我没再拿那枚戒指来戴,他也没提醒我。
“等我把这一小段译完,我们就去校门口吃早餐。”他说,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手放在键盘上,语气很平静,只是背影看上去显得有点儿僵硬。
“好,不急。”我在床沿上坐下来,从背包里找出面霜来擦,边擦边说,“等会儿吃过了早饭,我回老家一趟。”
敲击键盘的“嗒嗒”声戛然而止,季捷回过头来。
“为什么要走?”他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很纠结。
“为什么不走呢?”我反问道,和靖一笑,“其实我本来打算等到过年那几天再回老家,但现在既然已经来A市了,不如就回家去看看父母吧。你想啊,在过年那几天里,无论坐什么车,肯定都会比现在拥挤很多。”
“那倒也是。”季捷说,隔了好一会儿,问我,“你打算在老家待多久?”
“应该不会待很长时间吧。”我只说了这样一句。
他没再言语,照单全收了我的含糊其辞。
我提着背包走出博士生宿舍楼,季捷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外面风很大,我的长发被吹得乱飘。我把背包背在肩上,抬手把乱发拢好,竖起衣领,低头走上了一条小路。
“哎,那边是本科生宿舍区,你这样走去校门比较远。”季捷跟在我身后大声说。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只说了一句:“噢,是吗?没关系,可能是我从前走习惯了。”
他小跑几步,赶上来与我并肩而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前些日子,我自己去城郊的滑雪场滑了一次雪。”
“噢,你还记得怎样滑吗?”我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当然记得,”他有些感慨地说,“我觉得滑雪应该也和游泳一样,一旦学会了,就终生都不会忘掉吧。”
游泳,又是游泳。我心烦地想,忽然很庆幸自己没去跟谭碧波学游泳。
我打叠不起心情去细想季捷这番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就事论事地接着说道:“是啊,还有骑自行车也是如此,噢,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问了个傻问题。
“当然会啊,”他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了我一眼,“难道你不会吗?”
“不会啊。”我只好承认,“我小学的时候走路上学,中学的时候住校,大学的时候……”
我停住不说了。大学的时候,我坐在柯玉实自行车的书包架或者横梁上。
这时,我和季捷刚巧路过什果吧,我忍不住转向它,多看了好几眼。
“自从第一次和你一起路过这里,被店主赠送了酸奶之后,我也偶尔就来复印一点儿资料,顺便买点儿水果和零食什么的。”他说。
“噢。”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再看了看什果吧紧闭的店门。
在走出校门那一瞬间,我和季捷都吃了一惊。
校门口冷冷清清的,一个早点摊子也没有,就连街边那几家卖小吃的店铺也都被卷帘门遮得严严实实。
“噢,我忘了现在是假期了,”季捷拍了一下脑门,“我们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吃吧。”
“算了,不吃了。”我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公交站,“我直接坐公交车去长客站,车站里有吃的卖。你回寝室去吃泡面吧。”
他没有再坚持要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吃早餐,却陪我走过马路等公交车。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
“再见了,季捷。”在上车前,我这样对他说。
“再见,洛霞。”他回应道,没再问我到底几时回来,也没提起被我有意遗落在他寝室里的那枚戒指。
公交车开动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A大学的校门。门前路边那棵白桦树上,那双微笑的眼睛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
“再见。”我又一次轻声说,对着那双眼睛露出微笑。
公交车颠簸着驶出站台,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驶上了另一条主干路。我努力回头望去,只见季捷仍在站台上向我挥手,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这样也好吧,我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