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手捧一本挺厚的卷宗,从档案库写着“机要重地,闲人免进”的大铁门里走出来,对站在门外的柯玉实点点头,说:“小柯啊,你的档案材料基本上是从高中开始的,初中那一段的只有一点点儿。你自己看看,这张表上填的家庭住址是不是你要找的?”
“张姐,我能看自己的档案吗?”柯玉实小心翼翼地问。
老张笑着把卷宗塞给他。
“哎哟,这有什么不行的?都是学生出身,从校门到校门,一毕业就进了咱们商检系统,又没干过啥子坏事,看一眼怕什么的!再说了,有我在这儿看着呢,还怕被你掉包了不成?”
“那就谢谢张姐了,”柯玉实感激地说,“本来就是我求你帮忙,我担心给你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老张向旁边的沙发努努嘴,“你坐那儿慢慢看吧,用得上就把地址抄下来,桌子上有纸有笔。”
那是他在红旗化工厂子弟学校读初二时填过的一张团员登记表,里面还附着一页对折得整整齐齐的红格稿纸,是他用那时能写出来的最工整的钢笔字一笔一划认真写就的入团申请书。没错,那表上填着的家庭住址就是那套旧房子的,他从桌上的文件篮里抽出一页便笺纸,把那行地址仔细抄了下来。
他合上卷宗,却发现那张入团申请书落在了外面,只好重新翻开卷宗,打算把它夹回去。
翻开的那一页恰巧是他刚到C市商检局工作时填写的一张干部履历表。他无意中看到,家属那一栏里填的是洛霞,与本人关系写的是妻子,而主要社会关系那一栏里除了有他的父母,还有他当时的小姨子洛雁,工作单位那一栏里写的是A市小童星幼儿园。
他的手停留在那张已经泛黄的表格上,心底涌起无限感慨。他曾经亲手写上的那些关系,如今早已全都变成了旧日的遗迹。
他想起洛雁从小就一直不如姐姐洛霞那样学习好,初中毕业那年没考上重点高中,而是读了一所幼师学校。等到他和洛霞大学毕业筹备结婚时,洛雁已经从幼师学校毕业,在幼儿园工作快一年了……
全都过去了,他有些失神地想,把那张入团申请书重新夹回正确的位置。
下午,柯玉实给抄下来的那行地址拍了一张照片,在手机上发给了姜小丽。
片刻之后,姜小丽回了三个抱拳感谢的手势,除此之外别无他语。
他在心底里不由对姜小丽隐隐生出一丝敬意来。她能对洛霞如此雪中送炭,而且完全不计回报,应该算是她的真朋友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如果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话,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大约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吧,他默默地想,心里既感到疲惫,又感到一丝淡淡的解脱。
他又去茶水间接了一杯热咖啡,坐回到办公室的电脑前,一边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咖啡,一边继续和老郑一起核对这个月的工作记录。
老郑没等到晚上正常下班,就有事提前走了。柯玉实一个人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一点儿也不想吃晚饭,只用电水壶烧了大半壶开水,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就窝在沙发上,一边抽烟喝咖啡,一边看电视。
由于房东只交了最基本的收视费,他没法儿回看最喜欢的围棋节目,只好随便找了个电视剧看看,没想到看来看去就看上了瘾,一直看到第三集快结束时,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