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如四年前一般。
一样的鼓乐,一样的白毯,一样的群众。四年而已,估计还是那批旧人。
银锦程再一次走上毯。
这回她的脸,她真正的不加法术掩饰的相貌呈现。
白发部分梳了造型,其余简单束起。秀眉细长,眉头微有压低,给她整个人带来种严肃。眼角钩尖眼尾翘,典型的吊梢眼,单独瞥去虽乍似魅惑,但只稍定睛一瞧却觉得极冻极寒,异色双瞳神秘且令人好奇。有些下撇的唇边呼应眉毛,衬得她拒人千里之外。
看着不好相与,太冷了。
仅是五官便清冷又淡薄,加之皮肤苍白无瑕还一身素色,越发像不染纤尘的孤高仙者。
别无二致的时间,银锦程到达朔阙台。
分毫不差的仪式,银锦程的记忆映放。
上次那闪现后闪灭的一对脚不再是一晃而过,而是明明白白停在那幅景象上。
没穿袜的一对脚背若死尸般青色,再往上去,有发紫的指尖,布着鞭挞之迹的手腕,脖子挂着粗麻绳,嘴也发紫,两眼大睁。
“吱呀——”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音同样在奏乐,奏的是亡者为自己亲演的哀乐。
论面庞,记忆里的人与银锦程五分像。除去感觉,论那眼,二位十成十的像。
女儿的眼睛通常随父,但银可儿与银锦程这对母女的眸子相似到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银锦程小时候就是。
当年银可儿银锦程失踪前,两人一块现在大众视野里还被将眼睛这一点提出来,说太肖似。
脸,是银可儿的脸。
银可儿,是吊死的。
右祝廖示意后,侧梯来人了。
秦涛、秦慰和尹婍悦一串走来,秦慰尹婍悦覆着纯色面具。
面具没有任何孔洞,光滑如蛋壳。他们更了衣裳,但大家都明白他们是谁,不过不如露着头的秦涛好辨认。
秦涛的出现,使台下渐起了一点低语。
他眼眶一圈乌青,面上的麻木在听到台下声音后有了些变化,抽动了几次。
右祝廖道:“斩——血缘至亲。”
银锦程执起小侍呈来的长剑,分别到跪地的秦慰与尹婍悦背后,一人一剑,直穿心过。
她动作快,剑一下便复位,两道人影前后倒下。
他们俩死得算体面的。尹婍悦身上剜掉的皮都长回去了,没有疤没有痕。
他们配面具,带耳塞,看不见听不到,也是先走的,不需再一次面对接下来的真相。
他们都有过失,可秦慰的错不在此事上,乃至他不知情,尹婍悦的秘而不宣知情不报已经还上了,所以他们可以不听不看。
秦涛是还没惩治的罪人,他的死要等一等,等判个应得的罪。
银锦程把带血剑尖抵在秦涛额头结的痂上,引导他昂起头看着台下无数人,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秦涛面颊凹陷胡子拉碴,状态很是不好。有多不好呢,已经法力失调,控制不住完整的人形了,左手成爪,浮出一片一片暗赤毛发。
他张口,用沙哑的嗓音机械般说道:“我肜狐一族天生厄运缠身,唯有种久古以前的祭祀可以帮助脱离这灾厄。”
“古祭的祭品,是至少两只化形成功的同族雌性肜狐。”
他说的是“只”。
“祭品的法力越强,抵消了灾厄后转化的吉运越多。”
“秦诺她,她是灾星啊!”
“蔓蔓啊,我娶不了你了。”
“族长同意了,他说古祭的祭品,是至少两只化形成功的同族雌性肜狐。”
“刚好够了,将她们找个地方带去祭祀,我就能好过了。那支去薇瑶馆吧,困住了,她们就回不来了。”
“她怎么会自缢呢?所有的都要提前了,古祭的两个祭品是要在同一天内献祭才有效的。你,去烧了那个灾祸,一把火烧了,别再生事端。”
“成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话语渐渐有了语气,说灾星时惶恐怨怼,说蔓蔓时柔情遗憾,说好起来时甚为欣喜。
他的话从第三句开始混乱,颠三倒四,不过当年的事也不小,这些只言片语已足够拼凑出一个大致的真相了。
秦涛爱尹蔓蔓,但他最后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娶的是银可儿。之后他估计是放下了曾经的心上人,与银可儿相敬如宾,和睦恩爱。
可这些只持续到银锦程出生。
秦家由秦涛父辈白手起家,最开始时状态不容乐观,几年后却蒸蒸日上。接着传给秦涛,再次每况愈下。
在这日薄西山的环境中,秦家又诞生了一位小姑娘,秦诺。
小秦诺初生之刻同体白毛,而其父母双方无一者原型的毛发是白色。是以,秦涛之前疑心是银可儿有外遇,然而,秦诺尾巴的异样打消了他的怀疑,甚至陷入了忐忑焦急的等待。
狐族普遍天生一尾,极少数的会有多尾,至多可有九尾,这九尾也是狐族里的最高境界了。
出生时,多尾狐的尾巴均是呈螺旋状缠绕在一起,等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在一段时间后才一尾一尾绽开来。正因为初是一簇,所以得靠体积猜测。
小秦诺的尾巴瞧着硕大,似是……九尾!
尾数多少意味着先天的力量越强,将来会拥有的可能更多,不可限量。
但若是九尾,便不能先为她的出生即巅峰欣喜。
先天九尾,若在出生一日后绽尾,那么恭喜,这时吉祥莅临的前兆,是将来他们家的全部人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