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并不想睡。
自从家中遇事以来,她总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却总半夜惊醒,头疼欲裂,还不如不睡。
再者,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换件衣衫已是叨扰,若是再借宿于此,岂不是更麻烦人家。
要是能回小东街等消息便好了。
“睡一会儿罢”,李玉娘看着外甥女眼下的青黑,心疼极了,“白等着反倒熬人”。
唐阮垂眸叹气,她明白小姨的意思,案件的人情才是大头,此刻这些着实算不了什么。
她顺从的躺下,盯着床幔上葫芦的形状,用眼神去描绘那线条的走势。
她看见微黄的烛光钻过缝隙透过来温暖的颜色,外面一直有轻而浅的呼吸声陪在身侧。
是小姨?还是倚棋?
渐渐的,她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形状和线条,意识也逐渐游离。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整个人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全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仿佛泡在温泉中一般。
唐阮扭头看向窗外,透过轻纱所制的窗幔,天色有些微微发暗,她认真看了好一会子,才发现已是第二日的晨间。
竟然睡了整整一夜!
她静静的发了一会呆,见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这才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只是她刚起身,便有一双手撩起床幔,然后有轻柔的询问声传来,“主子,您醒了?”
正是倚棋。
即便经过一整夜,唐阮仍是不习惯。
在现代的时候,她不过小康生活,一切都亲力亲为,在清朝这十几年,家中虽有几个丫鬟仆役,但那些都是牙行聘来的自由人,哪里见过这般情形。
简直将她当成稚儿一般照顾。
她不过在心头稍转几个念头,便见倚棋挂好纱帘,又亲手捧来一套衣衫,“昨夜里刚赶制出来的衣衫,有些简陋,主子莫怪”。
唐阮定眼一看,天蓝色的雪缎质地轻薄,手感柔软至极,本该是雪花般洁白的颜色,却被匠人精心染制成平和又清爽的颜色,更遑论其上精美的祥云刺绣,如烟霞般笼罩在衣衫上。
这样的好东西怕是得费不少功夫。
她抬头望去,果然在倚棋眼下看到一团黑青,看上去不是简单的熬了一会儿,倒像是整晚未睡的模样。
这个时候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刚进门的朝云手中端着水盆、青盐、牙箸等物,她将物品放在一边的架上,口中则是啧啧称奇,“唐姑娘皮肤真好,穿什么都好看”。
唐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中,有一张光彩照人的脸正怔怔与自己对望。
大约是吃的好,睡的香,不再是憔悴的模样,反而光滑饱满,弹性十足。
且不说与惶惶不可终日的那几日相比,便是家中安然无恙时,这般好气色也是难得。
倚棋点头附和道,“咱们主子哪哪都好,若是肯多笑笑便更好了”。
镜中人肤光胜雪,眉黑似黛,只是眉宇间总有轻愁笼罩,不似尘中人。
是啊,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
唐阮扯动嘴角,镜中的面孔便跟着露出淡而浅的微笑,只是嘴角眉梢的苦意止不住的泄露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