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尸体横七竖八的堆着,像是被拉来随意丢弃,食腐的野狗在尸堆中穿梭,听到人声的动静后便潜藏在芦苇深处,露出野性的眼睛,警惕盯着过往的人,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
杨羡风脚下无意踩断一截枯枝,尸体旁围着的乌鸦和食腐肉的鸟类被惊动,“噌”的一声掠起,黑压压腾空而起,翅膀拍打伴随凄厉的沙哑声。
那尸体旁的血迹有的早已斑驳,混着泥土漫延流淌,有的尸体像是被恶禽开膛破肚,血红的肠子被拉扯很远,场面可怖,徐半娘只是无意瞅了一眼,胃里顿时感觉一阵痉挛,可刚一松开手,腐臭味又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另她更是当场吐了起来。
杨羡风从袖间掏出一个小巧的鼻壶,在徐半娘的鼻尖晃了许久,才让她稍微缓过来一些。萧缙看着杨羡风扶着徐半娘缓缓起身,目光越过两人看着落在后面一段距离的寒无衣身上。
她整张脸上惨白,双目涣散望着四周的可怖景象,绝望像潮水一般漫上了她的眼眸,萧缙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一路走来,他从未在寒无衣的脸上看到今日这样的神情,仿佛此时她和他不在一个地方,而寒无衣仿佛深陷在一个比眼前更可怖,更惨烈的地方。
此时的夕阳沉入远处的荒原,死人坑中升起了幽幽磷火,忽明忽暗,如同无数冤魂的眼睛缓缓逼进寒无衣的身旁。
“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寒无衣低声吟道,声音像断线的风筝,淹没在风中。
“寒无衣!你在念什么?”萧缙抓住她冰凉的指尖,目光愕然看着她的泪水从眼眶溢满滑落,惨白的脸上,失魂的双眸,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庞。
寒无衣感觉脚下被无数冤魂的手攥着,迈不开步子身子直挺挺地往前摔过去。她似乎已经不在死人坑,仿佛已经回到了彭城的万坟岗……
“江轻眠!你知道史书是怎么写这一段惨烈吗!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是历史的罪人!”
“不是我……不是我!”
寒无衣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被撕裂,头骨被人敲碎,支离破碎的画面像冤魂索命一般拥挤而来。
她仿佛被拽着从阴湿昏暗的牢狱里跑出来,彭城的一切都在战火中纷飞破碎,逃亡声呼救的声音盖过了战鼓的杀鸣声,浑身狼狈和血迹的二师兄拽着她的手腕,疯了一般往城西跑去。
她眼睛上伤口刚刚结痂,模糊看着周遭的一切被烈火吞噬着,这条往城西的道路,她熟悉,她走过,彼时一切繁荣,少年少女鲜衣飞扬的身影,上官璇慷慨赴死的身影,而一切切都在破碎,都在毁灭。
历史,是一部残酷的书籍,廖廖几行,掩盖了太多恐怖和罪恶。
生在繁华,长于安乐的人,似乎一生都体会不到那种末日般的绝望。
结痂的眼睛开始向外渗血,只因她目睹了超越人性想象的恐怖,活人被放在石臼里捣碎,连古代肉被碾压成军粮,他们早就杀红了眼睛。
襁褓中的婴儿被塞进石缝里,鲜血飞溅染红了白色的一簇野菊。
熟悉笑靥的姑娘被拽着头发,砍断了双腿,血迹如拖曳的墨迹,淌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江轻眠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却被二师兄裹着往前跑,可她觉得跑不出去,这条路太远了,望着血淋淋的□□肢解横飞,她身上已经被无数羽箭刺穿在那里。
染血的羽箭真的飞来了,可刺穿在那里的为什么不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她的二师兄……
江轻眠的脖颈流淌的全是殷红的鲜血,她听到二师兄残弱的呼吸,可他却大力将自己推开,羽箭从颊处擦过,紫乌结痂的眼睛,看着他最后对自己的呢喃和叮嘱。
二师兄,死在了乱箭和砍杀中。
她在马上颠晃,血雾在眼里弥漫,头颅被大手拽起,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