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飞机终于抵达机场。陆守和派出去的司机早已等在那里,接上兄妹俩就马不停蹄往医院去。
宋夏宜已经度过术后六小时的观察期,正闭着眼睛陷入昏睡,探望的人来来回回进出病房也没把她吵醒。陆屿桥赶到时,她就是安稳睡着的模样,假如不是脸色那样苍白,手上还挂着点滴的话,他可能会感激她终于能够有这样香甜的睡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他人终于陆陆续续都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陆屿桥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细长的,泛着透明的白,叫他想到她伸手去接阳光的照片,心中一阵巨痛。抬手拨开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额际那层薄薄的皮肤。
是夜十点多,宋夏宜逐渐恢复意识,起先她听到仪器的声音,没等有其他感知,意识迅速让她皱起了眉头,好痛。知觉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身体沉重,腿尤其痛。可是下一秒,她就忘记了疼痛,因为她看到了光影里熟悉的身影,陆屿桥坐她在床边,头埋在胳膊里,好像在打盹。
她环视了一下病房,宋河不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手臂动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手被陆屿桥握在手心里,目光望过去,正好对上他抬起的视线。她张嘴要说话,发觉喉咙被黏住一般吐不出字来,马上有人把吸管送到她唇边,连吸了好几下,清凉的水让她觉得舒服许多,问他:“青青找到了吗?”
陆屿桥点点头,鼻头泛起强烈的酸意,见她眉头一阵紧锁,紧张起来,“是不是很疼?”
宋夏宜捱到一阵疼痛过去,才从唇间跳出来两个字:“还好。”
陆屿桥想,是不是因为她忍耐了太多痛苦,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已经痛到习惯了,才会平淡地说出还好说没关系。心中苦涩,想起她禁食很久,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夏宜不答,问:“宋河呢?”
“让他回去休息了。喝点粥好吗?奶奶送过来的。”
宋夏宜这才点头,任他将床头抬高一点放好餐桌,任他为自己调整好姿势,只在他端过来粥要喂的时候愣了一下,但自己疼得根本无力推拒,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半碗薄粥喝了有十来分钟,疼痛让她吞咽困难,她尽力不让痛苦表现出来,但还是疼出了一身接一身的冷汗。清醒远没到一个小时,她又再度昏睡。
这让陆屿桥开始怀疑她可能是被疼晕过去的,摸着她汗湿的皮肤,心疼得身体僵直,趁她睡着时又去问医生,有没有止痛的药。
两个多小时后,陆屿桥从浅眠中惊醒,他梦见宋夏宜形单影只地站在病房的窗前,举起的手伸出窗外,阳光穿透她的指缝,而她却开心地大笑,说捉到了,然后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她整个人就开始融化,万千光华从她脸颊头发四肢向外放射,没等他跑到近前,便彻底消失在阳光下。
醒来时,他眷恋不舍地收紧了一直被握在掌心的她的手,心中的恐慌丝毫没有散去。借着微光看床上的她,睡得那样熟,鼻息轻浅。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良久,心却在这片安静中莫名其妙地越跳越快,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将食指伸到了她的鼻下。
宋夏宜就是在这时睁开眼的,惊讶地张嘴就问:“怕我死掉吗?”
“不要说那个字。”陆屿桥近乎低吼,而后两行眼泪就这样没有预兆地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完全没有停止的势头。
直到他快步走开进厕所,宋夏宜还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惊悚,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醒还在做梦。
陆屿桥为什么会哭?因为她吗?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重新回到病床前,眼睛红得像兔子。宋夏宜朝他抬了抬手,他躬身凑上前问:“要什么?”
她把手指挡在他眼睛上,虚弱地说:“我没事,你别哭。”
可是马上就感觉到了掌心指腹的湿意,也感觉出他的睫毛慌乱在眨,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他今天真是特别奇怪。
陆屿桥拿开她的手握住,问道:“现在疼不疼?医生给了止疼药。”
下意识就要说还好,在看到他红通通的眼睛后,妥协道:“疼,不敢动。”
“吃了药就不疼了,来。”
宋夏宜问他:“你有没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