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澈站在大悲殿外的古柏下,树影斑驳,落在他玄色锦袍上。
他负手而立,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与殿内木鱼声交织在一起,莫名让他心头烦躁。
再抬头望向大殿金顶,阳光刺得裴不澈眯起眼。
佛祖慈悲为怀,可这世间杀伐,何时停歇过?
他唯信,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殿内,孟红檐仍跪在蒲团上。
老和尚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剜着她的心。
“老师父,”她声音微颤:“您说他一定会死?”
老和尚停下敲木鱼的手,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女施主,老衲只看到命数如此。他命中注定要为大邺位高权重的淮陵王,却也注定要因功高震主而被猜忌至死。”
“不!”孟红檐猛地站起身,袖中拳头紧握:“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转身要走,老和尚却忽道:“施主既非此间人,又何必强求此间事?”
孟红檐脚步一顿,缓缓回头:“老师父此话何意?”
“阿弥陀佛。”老和尚只是摇头,重新敲起木鱼:“缘起缘灭,自有定数,生死有命,皆为成全。施主若执意逆天改命,只怕要付出代价。”
“我比不上圣人,做不到包纳天下苍生,也没有虚怀若谷的气概。我不愿求盛世繁华,只求还他一个公道,哪怕朝堂颠覆,我也无畏无惧。”孟红檐朝老和尚行了个礼:“我信善恶终有报。”
老和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喟叹道:“孽缘,孽缘呐……”
孟红檐走出大悲殿,古柏下的裴不澈看不清神色,定定站着等她出来。
“阿檐求了什么?”
孟红檐走过去环着他的脖子,展颜道:“求你平安。”
裴不澈握着她的手道:“怎么进去一趟手变得这么凉?”
他的手滚烫又宽厚,正好能拢住孟红檐的手。她故作轻松道:“大殿里凉了些……临安,不是要去看梨花吗?”
裴不澈拉着她:“走吧,我们过去。”
绕过古柏走下台阶,迎面走来一对夫妻,男人搀扶着的妇人身怀六甲,孟红檐看着估摸临盆也就是最近的事。
男人见到裴不澈,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见过淮陵王殿下。”
裴不澈微微颔首。
男人寒暄道:“殿下也来求福吗?”
“嗯。”裴不澈淡淡地点头,孟红檐暗中杵了他一下,他才继续道:“无事带着夫人出来逛逛。”
似乎是在惊诧于裴不澈还能主动解释,男人愣道:“哦……如此……”
“若无事,本王先走了。”
牵着孟红檐,他抬腿就走,男人目送两人离开。
孟红檐随着裴不澈走下台阶,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对夫妇。妇人腹部高隆,步履蹒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怎么了?”裴不澈察觉到她的走神,低声问道。
孟红檐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位夫人快要生产了,还来寺庙祈福,想必是极重视这个孩子。”
裴不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淡淡道:“那是工部给事中苏萧然和他的夫人。听说苏夫人这一胎怀得艰难,想必也是来求平安的。”
工部给事中苏萧然,孟红檐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一个在后来□□中保持中立却颇有声望的文官。
说他清白也算不上清白,只能说苏萧然很懂得未雨绸缪,处事圆滑,既没有明显站队,也避免自己卷入皇位之争。
“阿檐。”裴不澈侧目看她,眉毛微蹙:“从大殿出来你就心不在焉。”
孟红檐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被这梨花晃了眼。”
他并未多问,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手还是这么凉。”说着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回府后让厨房熬些姜汤,春寒料峭,别染风寒了。”
梨花如雪,纷纷扬扬地落满小径。
裴不澈牵着孟红檐的手,漫步在寺庙东院的梨园中。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他伸手轻轻拂去,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冰凉的耳垂。
窗外梨花瘦影横,唯有相思不敢闻。
梨园幽静,除了孟红檐和裴不澈,无人踏足。只因此地是裴不澈回京后,不仅出银子种的梨花,有了绵延不绝的梨花林,还修缮了重光寺,使得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