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坎宁没给雷伯恩备酒,中途雷伯恩不知从哪摸出一瓶葡萄酒,颜色迥乎寻常,红得像血。
“给,它看起来很鲜艳,你可以把它当成是血。”
坎宁看见就要吐,呜呜不肯喝,把杯子夺走摔了,地板上积了一滩黏糊糊的液体,叫人看了着实不太愉快。
“不喝?那算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雷伯恩活络了下筋骨,一脚踹翻沙发边上的长桌,拉开横木,底下霍然是一具棺椁。
坎宁简直快疯魔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什么时候把棺材放到了他家?!
雷伯恩揪住坎宁衣领,在一阵尖锐得几乎不能算是人的嚎叫中,蛮横地将人摁头塞了进去,盖子一滑,纵身坐到上面,甚至“咚咚”敲了两下,翘起了二郎腿。
“真能给我找事儿。”雷伯恩说,“好好享受吧,别人没你这福气。”
奋力拍击棺材板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放我出去,这是棺材,是棺材!啊啊啊啊啊——”
“对,你的棺材。”雷伯恩换了一条腿翘,刻意强调了“棺材”两个字,“整死别人前,自己得先试试里面舒不舒服吧?你说,你这样对我,还冠以‘走投无路’的名目,我到底欠你什么?”
窗外是倾盆暴雨、狂风呼啸,窗内是一地狼藉、“人鬼”相搏。
墙角,没被惨象殃及的小圆桌上煮着一壶水,烧开了,顶得盖子噗噗作响,雷伯恩听了会儿,突然心烦,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摁住了壶盖,水还在吱,混合着坎宁的惨叫,雷伯恩直接把壶扔出了窗子,又走回去坐在了棺材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烫伤的手指,看了许久,随意拿帕子捂住了伤处。
棺材里的家伙还在扑腾,雷伯恩坐稳了,岿然不动。
真是一条欠训的狗。
冷沦靳进来时,最先看到的是那条扎眼的红色发带,他从后边靠过去,撩起垂落的几缕发丝,捻了捻,又重新解开发带,扎了一个结。
雷伯恩扭头疑惑:“嗯?”
“头发散了,给你重新系一个。”
雷伯恩在他胳膊上蹭了几下,讨巧地回:“谢谢你,我的先生。”
冷沦靳自认是信奉“我雕刻我自己”的极自我主义者,为别人考量、在意别人的喜怒哀乐是下辈子才能学会的天方夜谭,却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雷伯恩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他如何惊为天人的谈吐,才喜欢上他的,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又好像才过不久,等他有所察觉的时候,两只脚已经在路上,而且走了一半的路了。
冷沦靳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他,回神一看,雷伯恩才收回帕子,把他衣角的一块污渍擦干净。
真是……
“阿南,抬头。”
雷伯恩于是抬起头。
棺材里的声音撕心裂肺,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午四点多,乌云散去,天地焕然一新,千万道金光破云而出,将地面点染得五颜六色。
雷伯恩踏出城堡:“改天我想去见见海耶尔。”
冷沦靳:“要让他主动‘退赛’怕是不好办,你有什么法子?”
“他的主子挺喜欢我,应该比较好说动。”
冷沦靳也不说什么,从衣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咔哒”点了一根,没抽两口,一只手伸过来,就着他咬过的烟嘴一吸,吐出口灰色的烟圈儿,末了,还在他骨节上舔了一下。
冷沦靳的心被这一下弄得酥透了,很想教训一下那条讨厌的舌头,箍住雷伯恩凑近的脸,问:“干嘛呢,嗯?”
雷伯恩又露出舌尖,舔了舔上唇:“你手上沾酸味儿了,我帮你清理掉。”他笑盈盈地望着冷沦靳,“冷沦,说实话,在拍卖行你知道卡片不是我写的,是不是很遗憾?”
冷沦靳不置可否,很不想给雷伯恩面子,否则不得把这小混蛋宠上天了?
然而这件事过了没几天,冷沦靳收到了一份礼物,精封的礼盒外是一张写着情话的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英文,却热烈得人心脏发麻:I named your name。
卡片落款也别致,是剧院那晚某个人附在他耳边叫的那句——my kiss。
一旁的莫奈左右张望:“欸,托德那家伙呢?”
“好几天没见,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没准明天就回了。”里德才进门,一眼望见桌上的捧花,再看看冷沦靳,“我怎么感觉老大心情很好?”
“还用感觉吗?都给钓成翘嘴了。”肖故被秀了半天,牙酸得不行,“行了,表里不一的人呐,别装得不在乎了,你承认收到花挺高兴能少块肉啊?”
冷沦靳:“干你的活去。”
沃伦郡东北角的藤加蒂尔地区,毗邻海因河,相比于周遭的“毛坯兄弟”,算得上水陆亨通,十年前建了座修道院,周六日也不闭院,十里八乡的村民有事没事过去祷告、做弥撒,算当地一大特色景观。
“愿有所息。”他双手合十,在一尊石膏雕成的圣母玛利亚像前祈祷。
一个修女走过来,先是念了一段祈祷词,同样合十双手:“生无所息。”
生命就是永不安宁。
他猛地睁开眼,惴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意识到这是哪里,在磕磕绊绊中跌落回去,不期然把自己砸了个头晕眼花。
那名修女穿一身白衣,只有胸前绣着颗红心,面容用薄纱遮住,只留下一双平静、肃穆的眼睛。
“先生看着面生,以前应该不常来,是才搬来这儿吗?”
他隐隐觉得那两条细眉下的眼睛太过严峻,虽说不至于冷淡,但给人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他目光闪了闪,含糊回答:“是,我的……我的亲友刚过世,办了丧事,不想留在伤心之地,出来住一段时间,疗养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