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谢过恩典后,跨过朱漆槛走出太初殿。奉旨送他们出宫的小太监,一步不离的跟在后面。就算吴策心下万分疑惑,但俩人都深谙顾忌,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口,小太监拜别后,吴策环视四周,见无人在侧,才问:“圣皇到底是忌惮你,授紫绶却不给金印,甚至虎符都不曾交给你,这算哪门子太尉。”
绝影和孤尘被牵了过来,孙承宣翻身上马,淡淡答道:“嗯。”
“嗯?”吴策也拉过辔头,两马并行,上下打量了他一边,歪头戏弄道:“旭言,你这一天心不在焉,连封侯拜相都不在乎了?那个故人...难不成是心上人?自此入了昭都,你就魂不守舍,带过来小爷瞅瞅。”
孙承宣回眸看他,不答话,扬鞭打马远走。他顺着朱雀大街,朝高府的方向狂奔。马入巷尾行人渐稀,才转过街口来,前方突然闪出黑影,孙承宣立刻勒马人立。待绝影嘶吼平息后,他欠身探头,一个少年身穿粗布麻衣,跪在青砖卵石的路上。
不待他出声,那人先开口道:“草民斗胆,向将军自荐。”
孙承宣将缰绳收绕了一圈在掌间,没有抬眼看他拉缰绳欲走,只出声说:“下月募将招兵会有告示张贴出来,到时候你自去就是。”
少年抬头,仰声说道:“草民并非向朝廷自荐,而是向将军自荐。”
“哦?”孙承宣闻言抬眸,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马下叩首之人。见少年虽年纪尚小,又因饥荒折腾的不免狼狈,但先天确实极好,八尺身长,猿臂狼腰,颇有将才之姿,问道:“既自荐于我,投名状安在?”
“投..投名状?”少年片刻失神,再度叩首说;“昭都太平,未曾备下投名状,但凭将军吩咐,草民肝脑涂地誓死效犬马之劳。”
孙承宣说:“犬马之劳?你投名状都不曾备下,要我如何信你?”
“草民虽没有准备投名状,但草民赤诚之心,青天可见。小人自幼习武,家祖世代为北府军。擅使长棍,师承琅琊混元棍法。因慕将军威名,特在您入昭都后一路随行,终得机会瞻仰侯爷盛容。”
孙承宣眉尾轻扬,对自己不及察觉他的随行,有些诧异,说:“一路跟着?皇城也进了?”
“是。”
“好,”孙承宣轻笑,慢慢对这拦马之人有了兴致,说:“起来回话,叫什么名字?”
“草民,寒酥。”
“寒酥?”孙承宣说:“今岁几何?”
“刚满二七。”
“上前来,”孙承宣解下腰间钱囊,抛给他,说:“去换身行头,晚些来我府上。”
寒酥面色惊喜,抱拳施礼,说:“是!”
孙承宣敛尽目光,驾马离开。寒酥望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掂抛着手中荷包,满眼激动,脚步忻悦的往凌云街迈去。昭都五大街道朱雀大街、阳春街、凌云街、走马街、承明街,纵横南北,贯穿东西。
朱雀大街东衔皇城西起康源楼,是昭都最繁华之地,集四海之珍奇瑰宝于市,白昼深夜车马阗拥,不可驻足,来往之客非富即贵,世家大族的商铺营生皆坐落于此。临近黄河支流广裕河的阳春街道即是富贵之檐,朝廷恩赐的宅子庄园多出于此。
河道穿街而过,河北坐落酒肆饭庄,药铺琴馆;河南则是烟花柳巷,勾栏瓦肆之所。全昭都最大的两家青楼,红绡楼和春宁苑,就在此处拔地而起。河内多游船画舫,歌舞长年不休,富家公子贵族少爷,尽是流连于舫苑之内。
南北走向的凌云街也多客栈饭堂,只是不及阳春街繁华景气,市井商人、书生百姓多居于此。东阳巷里书院鳞立,朗朗书声不绝于耳。肉铺菜摊沿北面摆开,绵延三四里地。更大规模有饲养家禽、野味之徒在此地经营。
四条街道紧密相连,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但独独走马街单靠山岗,和这四者都不连接。
走马街市西北起自相国寺后门,东南至昭都南城门正阳门。此处多是铁铺、马市、凶肆,这条街上尽是贱籍残病,就连马种也难出良驹,富贵檐下就是稍有脸面的丫鬟都不愿来此地半步。
因着连年灾荒战乱,更有山匪戾寇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强取豪夺。所以涌入昭都流民灾者逐日增加,朝廷就沿着走马街北面儿辟了块空地,供与难民居住,称皇恩堡。王孙贵胄多于此处设立粥棚救济百姓,当然挑选家丁女婢自然也是从此处择摘。
寒酥从连通朱雀大街和凌云街的小巷里转出来,挑了家人最多的布庄走了进去。布庄老板迎了上来,却被他一身残衣破布扰了待客的兴致。眼里的神色全是鄙夷和讽刺,上下打量着寒酥。
布庄老板散漫地说:“现下不施粥食了,你去别处吧。”
“看清楚了,”寒酥从袖子里掏出钱袋,满脸骄傲的回复:“小爷我是来裁衣买靴的。”
“哎哟,这位爷里边请。”布庄掌柜见状,立刻上前请他进去,奉了热茶,还精心给寒酥搭配了两三套,余光扫过正坐在太师椅上揭盖饮茶的寒酥后,开口介绍道:“公子对面料款式可有喜欢的?”
寒酥扔了块酥饼在嘴里,思索了一阵后,含糊不清的说:“款式的话倒也没什么,面料嘛...要防风隔热、夏凉冬暖的。”
“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掌柜一边从柜箱里轻捧出布匹锦缎,一面夸口:“咱们这布庄,虽说比肩不上阳春街的郑家的罗绸锦庄,但是这蜀锦、苏州锦、罗锦、云锦,这些还是有些库存的,您权且看看可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