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习惯将无法理解的事和鬼神挂钩,认为它们被超脱自然的伟大意志主宰着。
在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虚空,人们肆意畅想。
可当TA真的降临了呢?
荒无人烟的山野,破败不堪的庭院,四处遍布的尸体,以及最后出现的,在摇摇欲坠房屋之下的,白色的她。
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即便她只是看着他们。她甚至是恬静的、美丽而温和的,可她出现了。
带着些许茫然的疑惑,近乎确认的,她问了那个问题:
你们并非我的仆从。
白色之人未进一步,她仅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那非人的淡漠与空洞,依然会让一切在此刻面对她的存在感到害怕。
“鬼、鬼?”有人哆哆嗦嗦说出了这个字眼,颤抖的声线,不大不小的嗓音,在寂静温柔的春夜被风传播很远。
深林处似乎有鸟啼鸣,理智提醒他们转身逃走。
可是,他们发现,他们似乎无法移动。
恐惧,令他们无法催动自己的肢体,支配它做出相应动作。
安静、太安静了。
没有人回答少女的提问,也不再有人因恐惧而开口,万籁俱寂,白色的少女依然望着他们。
她似乎在判断,又好像在等待。
“不是仆从。那么,请离开吧,庭院不期待陌生人的进入。”少女转向漆黑的房屋,她不再对引起她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感兴趣,因为那并非她的期待。
但这副姿态,却吸引了人群中观望者出声:“请等一下。”
不顾同伴的阻拦,鲁踏入尚未探明的草丛,她越过阻碍,在极近的距离对少女微笑:“您是这里的主人吧。”
虽然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少女起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对少女而言,庭院理所当然是她的东西,相应,她当然是庭院的主人。
很快她想到了:他们并不知晓那些对她来说显而易见的事。
就像未经学习的知识不会被她拥有,对来人而言,不曾听闻的信息必然成为阻碍交流的壁障。
弱小迷茫的误入者和蓄意的闯入者并非一类,少女学过,她坚信自己可以分清,她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她该更有耐心,更加包容。
所以,她停下脚步,肯定般点头:“我是。”
“是吗?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有线索了。”随着咔哒一声,冰凉的环状金属制品圈住了少女手腕。
她好奇的看着,观察着连接两个金属环链条另一端的、这个误入者的神态。
“深山老林的房子有这么多尸体,现在又有一位自称房子主人的人,怎么想都不对劲吧。抱歉,我已经报警了,在警察到来之前请你务必配合。现在和我一起走,先从危房下出去。”
鲁拉着手铐另一边试图将少女带到庭院门口,拉了下没拉动。
回头惊异的望着少女,却在对方淡漠的目光中下意识低下了头。
等等,我为什么要低头?
鲁很快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此刻无论内心多么懊悔鲁莽,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她知道失误的可怕,知道死亡随时可能发生。她太过盲目,过于自信的心理让她早早失去更多可能。
迎着对方的目光,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
“……”
纯白的少女无法理解对方脸色的变化,少女依然记得不可离开庭院的约定,但现在,她更在乎的是:“警察,是什么?”
“呃、嗯?”
“我要等他,为什么?”
铁环束缚手腕,白色之人的天真的疑惑近乎无知。月光笼罩的庭院,她站在无法沐浴皎洁的阴影中,恬淡安然。
也许因为那个问题过于愚蠢,也许因为少女过于认真,鲁终于意识到,她搞错了一件事:
这并非她可以接触的人,也非她可以探查的事。
在野外,在这个世上,一切不同寻常的,都该以最严谨慎重的姿态对待。
她早该想到。
“你、您,请问,您叫什么?”
少女皱了下眉,这个用来表达不满的细微动作让鲁几乎心惊担颤。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远处被自己连累的同伴,开始假设如果自己没有迈出那步,如果自己不曾叫住少女,恐怕,他们早已离开了这里得到安全。
可现在,她连出声提醒都不敢。
是她连累了所有人,是她自恃拥有窥探命运的资格,因此傲慢。
她几乎看到自己将折的命运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
尽管觉得对方与自己的交流有些障碍,少女依旧平静。
鲁后知后觉抬头,相仿的身高与直接的对视并不能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即使近在咫尺,她仍不可避免的感到遥远。
她得承认她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明明——
明明在气息上与凡人无异,可鲁就是感到了危险。
那种冰冷的、陌生的危险直觉,不来自任何视觉或身体的知觉。低头,近乎本能。它由内到外,乃是灵魂深处的无意识,是肢体的无自觉。
于是鲁望向少女黑色的眼,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突然大胆起来,但她直视那双眼眸,只看到了平静的茫然。
鲁感到荒谬。
不是嘲讽,不是试探。
这个人,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警察,她真的在问自己那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