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隼讶然的看向虞岁,她问这话时,像是把月光碾碎了缝进气质里,清冷疏离的不像话。
他定了定,连忙安抚,“不过是句调侃打趣的玩笑话,自是不需要表明立场和信仰。”
虞岁漫不经心又极为冷淡的瞥他一眼,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写满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开玩笑的深意,一开口也是淡漠又刺人:“第一,我跟你的关系,实在够不上调侃打趣这个阶段;第二,即便是需要重申立场和信仰,以你的级别,也不够格,你得一层一层往上报,打报告批条子都轮不到你,真到了那一步,更轮不上你听内容,明白吗?”
“虞小姐,你这话,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些。”
“觉得咄咄逼人就离我远点,返程之后你更没资格听我咄咄逼人”,虞岁说完,转身就走。
“虞小姐下一步什么打算?”
虞岁脚步不停,抬手挥了挥,答非所问,“打算找我的小副官拿件衣服穿。”
出了花园,远远就看见暮山站在回廊下望向这边,臂弯里搭了件外套。
“虞小姐,吉时快到了,前厅人都齐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师座说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您放心,只有师座和我知道。”
虞岁接过外套笑了笑,“我自然放心,不过是出来透透气逛个花园,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前厅灵堂内素白幔帐低垂,铜制长明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檐角铜铃骤然轻晃,守灵人将最后一炷香插入香炉,青烟在孝帘间蜿蜒成缕。
时辰已至,阴阳先生摇动铜铃,三响九转惊破死寂。
金丝楠木棺椁覆着织金陀罗尼经被,四角镇着累金铜铃和朱砂浸染的铜钱,缓缓抬出垂着白幡的门槛,陀罗经被上的金线龙凤纹随着晃动折射出冷洌的暗芒。
白灯笼引路,两具并排的特制和棺由七十二杠夫稳稳抬起。
棺木通体髹着朱红大漆,金丝勾勒的并蒂莲纹自棺首缠绕至棺尾,鎏金合卺杯图案经由阳光映照泛着不离不弃的影,棺间以红绸缠绕,系着「生同衾,死同椁」的洒金挽联,昭示着二人同葬的特殊身份。
纸扎的童男童女,男执招魂幡,女捧香炉,眉眼描着黛青,胭脂抹得过重的唇角仿佛凝结着未干的血渍;
紧随其后的金山银山、元宝塔堆成小山,箔纸折就的元宝在风中簌簌作响;
特制的黄牛青马栩栩如生,鬃毛用真马尾编制,眼眶嵌着琉璃珠,仿佛随时会踏着铃响活过来。
马背上驮着的竹箱贴着「死生契阔」的朱金红字,里面塞满了金银锞子、纸衣绸缎,甚至还有仿真的怀表、留声机……这些都是按李彦屿和江亭生前喜好扎制的随身物件,沿着青石板路依次排开。
唢呐班子奏响〈千张纸〉,随着滑音颤音,漫天纸钱伴着曲调洋洋洒洒,凄戚乐声惊起一片寒鸦,撒纸钱的老仆踩着碎步前行,雪白冥币如絮翻飞,遇到转角处便高声喊:"西南路口收纸钱嘞——"
唢呐曲转换成〈哭皇天〉撕裂碧空,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啜泣,李彦章捧着李彦屿的牌位走在队伍最前方,黎桥错开几步捧着江亭的牌位跟随在人群中。
白幡遮蔽天光,所过之处店铺纷纷闭门,孩童被大人搂在怀里不敢出声,唯有铜铃与唢呐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撕扯出绵延冗长的悲音。
变故是在队伍距离墓地只有几米、唢呐曲刚开了个〈苦伶仃〉头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突如其来的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李彦章……
子弹破空而出,却在最后关头打偏了几寸,狠狠嵌进李彦章身后黎桥的肩头……
黎桥吃痛跪在地上,将手里的牌位紧了紧,稳了又稳才没有掉落在地上。
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一瞬间……原本整齐肃穆的送葬队伍瞬间炸开了锅,李彦章捧着牌位躬身凑到黎桥身边,“还好吗?”
“二少爷宽心,我能挺住,无论如何,先让大少爷入土为安!”
李彦章扬声控制住送葬队伍,“先把我哥的棺椁送过去放稳!”
秦平招呼着随行的亲卫一股脑围上李彦章,“保护好二少爷!”
丁年指挥着亲兵,一边保护杠夫、疏散无辜民众,“不要再让无辜的人员伤亡!”,一边盯住掏枪ci杀的那个男人,“盯死那个人,他可能还有同党!”
虞岁只感觉心头陡然一乱,突突直跳,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暮山!去保护你们师座!”
暮山也是个一根筋的,丁年就防着这一手,一早便下了死令,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虞岁,“虞小姐,师座说了,得跟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