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听的心间泛冷,却也无力改变什么,“司令说的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这乱世中,明哲保身,才是常态。
李彦章站在厅前一棵合抱的青桐树下,神情若有所思,眉间是化不开的墨色。
一声“彦章”,听的他眉眼处的郁色稍霁,转身就见虞岁从廊下款款而来,身后是满院的白灯笼和亟亟雪色。
只觉得银装素裹竟然可以用来形容人,且有了具象化。
寒风卷起她鬓边一缕青丝,恍若拂过他冰凉的手背,像是可期盼的春日里第一缕化开冻土的风。
“岁岁,你来了”,他往前迎了几步。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满脑门子官司。”
“你看,这人来人往的,都是给我李家的面子,给我哥的脸。”
虞岁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李彦章,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是你接待了他们,这是你,你背后的司令府,给他们的脸。你要有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懂吗?”
李彦章愣了一下,“岁岁,你这是在……调教我?”
虞岁白了他一眼,“李二公子不愧是流连花丛的浪子,你这李彦章的章,应该是浑话说起来出口成章的章。”
“哟呵,那您这虞岁的岁别不是让我粉身碎骨的碎吧?”
“呵,是想看你胸口碎大石的碎。”
李彦章就笑开了,笑的眼角都红了红,“你要是想看,也不是不行。”
“怎么说?心情好一点了?”
“嗯,其实看到你来,就好多了,我让人在花厅摆了饭,陪我吃点?”
虞岁点点头,故意错开一点位置,与他并肩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岁岁,你是没胃口?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虞岁在想丁年那句葬礼的安全部署,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深意,但是越琢磨起来,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倒也没想什么特别的。”
李彦章放下筷子,“那是饭菜不合胃口?你这样,知道的以为是在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试药。”
“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虞岁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虞岁想说会,确实没用,但话到舌尖留半句,她转了话锋,“情有可原。”
李彦章被哽了一下,得,这就还是觉得他没用,“我想了,就是想的太多,一条一条的想,又一条一条的否掉,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等明天葬礼之后再想吧。”
“这是我一定要想的么?”
“这是你必须要想的。”
“岁岁,其实我总觉得看不透你,却也从来没问过,没问过你从哪里来,没问过你的过往,没问过你究竟想要什么,没问过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虞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她就说李宗仁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养出个草包儿子,果然是扮猪吃老虎,面上怎么散漫,心里都是门儿清的,“那你怎么不问?”
“那我趁这个机会问,劳驾给我解解惑。”
“我是天上无根的水,也是地上没心的鬼。”
“你这个答案……还真是别开生面,那过往呢?你对以后的打算呢?”
“这要说起来,你大概得用振聋发聩了,过往无迹,至于以后嘛,就要看老天爷肯不肯赏饭吃了”,虞岁说的云淡风轻,听在李彦章耳朵里就莫名觉得沉甸甸的。
“老天爷?你这天上无根的水还信这个?”
“行吧,按你的理解来吧”,虞岁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甜汤。
李彦章清了清嗓,“岁岁,打个商量吧。”
“嗯?”
“当我理解的方向跟你的路径不一致的时候,你能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吗?”
“很明显?”
“特别明显。”
虞岁扯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你想左了,我那是欣赏的眼神。”
“我信了你的邪。”
“我吃好了,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送你回去。”
“可别,没几步路,你忙你的,明天见,我还挺想看看你能搞出多大排场的。”
“好,明天见。”
葬礼当日一早,虞岁的房门就被敲响,暮山站在门外,神情郑重又恭谨,“虞小姐,我家师座派我来保护您。”
“你们师座人呢?”
“在前厅,跟彦章少爷确认来宾名单和送灵路线。”
虞岁抬头看天,碧空如洗,真是难得的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气,清洌又澄明,原来,送别一个人也可以这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