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姰挣扎着脑袋,乐之手上的那碗糖水就晃荡到了风姰盖着的被子面上。
“姑娘,你一日未曾进食,得吃些东西啊。”乐之苦口婆心地劝。
风姰紧闭双唇,头靠在柱子上。
这回她浑身上下被捆了绑,再没法子以性命相逼求自由了。
乐之出了门去,到厨房找到了正在熬药膳的贺归林。
姑娘泄气道:“殿下,那姑娘压根不信我,是一点都不愿意喝的。”
摇着蒲扇的手顿了顿,贺归林将蒲扇塞到啸也手中后起身:“我去试试吧。”
“殿下,你不是不想在风姑娘眼前露出脸来吗?”啸也接替过贺归林的位置,坐到了药罐子前。
贺归林沉思半响,托乐之给风姰的眼睛蒙了块白布后,才拿着糖水碗与汤勺坐到了风姰跟前的地上。
失明吞噬了风姰最后的冷静,在黑暗内的不安躁动了她的心,丝绸底下绑着的身子拼命蠕动起来。
嘴唇触到一块冰凉的石头似的东西,它略倾斜后有甜水流入口中,风姰猜测大约是那些绑匪拿勺子在给她喂食。
她一偏头,将刚刚喝入的一点液体通通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阿姰,听话。”
忽而有男子说话,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那人明明就在耳边对她轻声说着,她却觉这句话是来自瞧不见的远方的一座雪山。那样的飘渺,偏又带了好多的熟悉,正如五年前她在床上,枕边的那人与她在睡下前的轻语。
声音主人的名字就高高浮在脑海里,她仍像个怕生的孩子,自己躲到了偏僻的角落不肯去认领。
勺子装着糖水再碰到了她的唇,她把双唇咬得更紧。
汤勺没强硬着要撬开风姰的嘴,而是退后到不知何处去了。
静了好一会儿,风姰以为他走了,便微张着唇吸气。
她的鼻子实在堵塞得厉害,空气都要吸不进来了。
“对不住。”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再响起。
这一声抱歉,是他明知她怕黑却还是给她蒙住了眼睛的抱歉,是对他接下来举动的抱歉。
风姰不知道他心里的活动,她自顾自地揣摩,内心很小声地在怪他,却又在说“没关系”。
很快,有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还来不及反应那人要做什么,唇上就传来了温凉的柔软的触感。
那人的舌尖开了她的唇和齿,就有糖水滚过了她的口腔。
布条底下的眸子猛颤,下一瞬,眼上的遮挡便被扯下。
风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狭长的桃花眼、精致高挺的鼻、白皙带着微红的脸颊,一切都如她记忆里那般。
贺归林的下唇挂着一圈水渍,他手上的帕子给风姰擦净了嘴角的水珠。
黑色眸子里情绪闪烁,贺归林躲闪着风姰的眼睛,只敢看着她的鼻尖。
他说:“对不住,我只是,怕你饿着。我想我们既拜过堂,又同过房,我这一举动该是不算辱了你的清白。不过,阿姰,你若是不愿便告诉我,我不会对你强迫。”
风姰把他的话听得清晰,只是不知为何失了回应的能力。
因而她愣怔地看着贺归林的双眸,直到男子误以为她默许后再用嘴唇给她喂下第二口的水时,她才惊醒。
“我……自己来,便好。别过了病气给你。”风姰收了目光,放到他的腰间去了。在那里,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香囊,连她缝补的痕迹都还在。
听出她的鼻音加重,贺归林叹出一口气:“总比你难受着好。”
白勺一次一次舀起那甜水,风姰顺从地喝下,很快便见了碗底。
“我去叫乐之热些饭菜来。”
贺归林再回来时,手上的食盒里装了风姰爱吃的菜肴。
依旧是如方才那般,贺归林伸筷子,风姰张嘴,一点点填满肚子。
最后是一碗药,风姰口中苦涩,但一口气将药皆下了肚。
风姰目光紧锁在贺归林身上,等着他开口说话。
但贺归林起身将食盒收好后,就要出门去。
风姰垂下眼帘,心口被一股莫大的悲伤充斥着。
她仍在等,可那人当真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连她自己都不知哪来的胆量,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个字:“你!”
男子猛地止住了步子,她的话一下子低了下去:“一句话都不用同我说吗?”
食盒的把手被卷到贺归林的五指中间,攥这木条攥得太紧,他的手指有些吃痛。
五年时间,分明不长啊。可为何他们过了五年再独处一个空间时,二人都不敢再亲近地触碰彼此的心意了?
简直比他们初见时,还要更生疏冷淡。
贺归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对着风姰微笑。
他自然而然地在风姰眼前坐下,食盒被他放到一旁的地上。
他问道:“可否告知文姑娘住哪家的客栈?啸也很想她。”
我也很想你。
风姰察觉到自己的嘴巴在发颤。
她咬住抖着的牙,看了贺归林好几句话的功夫,最后选择忽略了他的问话:“为何要绑我?”
贺归林视线扫过她伤了的手掌与双脚,回道:“我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可我不能再让你伤害自己。”
“我想知道的是为何要绑了我来?”
“林有余,你不该到他身边去的。”
“你又凭什么规定我的去处?”
这话带了太多的尖刺,说出口时,不止贺归林发了愣,连风姰自己都后知后觉地被这字词戳了一下。
她开始懊悔,明明是很多日夜里想过要对霍木说的话,怎的变成了一把刀刺向了她不想伤害的贺归林?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贺归林终的打破了这死寂:“阿姰,就算你怨我甚至厌我恨我,我皆觉无妨。但我必须得带你出楚宫,让你离林有余远远的。”
话说得轻松,若他当真不在意风姰厌恶他,他又为何不敢在她面前露脸?
“你与他,算敌人?”
“你大概也看见了,我在楚宫的处境,但我倒没仇视过他。直到……”直到你去了他身边。
贺归林竟没有把话说完整的勇气。
风姰低下头,声音上了哀求:“放我走吧,我有事要做。”
“何事?回到林有余身边?求他娶你?”贺归林的语气急起来,越说越有了生气:“风姰,你就这么执着他?”
二人皆想起那场五年前的拜堂,那时就是将贺归林认作了林有余,才造就了那场乌龙。
风姰想,在贺归林心中,她大概是变了心,或是只爱“林有余”这个名姓罢了。
可她明知闹了误会,也并没解释,只是任由着贺归林的声调高起来,任由他恼着对她说话。
“放你去林有余那,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