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通本能地抖了一下。陈沙白盯着她,做出严肃的表情:“你再考虑考虑呢?”
他之所以征求百事通的同意,只是觉得打架太麻烦,并不是害怕打起来。
“我不是非要拦你,”百事通的视线开始漂移,“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最重要的实验品,‘步长洲’。”
“什么?”陈沙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吧,步长洲还活着,打引号的那种‘活着’,就在工坊最底层。”
步长洲,侧面管理中心前外勤队长,陈沙白的前领导。
陈沙白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听到这个名字。
就在意识解读出这三个字含义的瞬间,剧烈的眩晕感击中大脑,拉断了他所有思绪。
三年前,在血气四溢的深窟,满眼都是张牙舞爪的粘稠怪物。
陈沙白亲眼看着名为步长洲的青年坠入窟底,被蚀人的黏液迅速吞噬,彻底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死死拉住,他在那时就一起跳下去了。
那以后,由于过度悲伤难以自抑,陈沙白开始服用一种药物,能在情绪波动过大时起效,压制住所有情感。
但如此管用的药也有副作用——让人头晕。
到如今,他已经渐渐不再想起这个名字,也没再头晕过。
随着不久前彻底停药,他以为自己已经能放下了。
可现在,大脑的生理反应却告诉他,他心中依然埋藏着极深而重的悲痛。
陈沙白忍受着恼人的眩晕,努力控制翻搅而起的诸多情绪。
他知道,百事通的说辞百分之九十九是陷阱,不值得信任。
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无法不为那些话心神晃动,无法不去想,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现在离开,就是错过了那百分之一呢?
百事通见陈沙白不语,立马补充道:“确切来说,步长洲的身体已经没了,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存在,但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跟他交流。我真没骗你,你不要把本姑娘想的太坏嘛,我当年也是嗑过你和步长洲CP的,真的单纯是心疼你俩,想让你们见上一面呀。不抓住机会的话,马上我们就收拾东西跑路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哦。”
陈沙白终于不再踌躇:“好,带我去,你走前面。”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要亲自验证。
百事通喜上眉梢:“哇这么爱吗,你俩果然是真的吧!啊对不起舞到正主面前了,我们嗑CP的就是比较容易激动哈。”
两句话让陈沙白听得半懂不懂。不过他是知道的,从前有很多人觉得他和步长洲般配。
他那时候还会紧张地思考,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陈沙白跟着百事通穿过走廊,踏入向下的阶梯。
“你说这是你的工坊?”陈沙白问。
“没错,我在这儿捣鼓一些小发明,”说到这间工坊,百事通晃悠着马尾,兴致颇高,“我主业是研究炼狱生物,但你也知道,炼狱侧面的地上部分超级不稳定,所以我花大功夫把工坊建到了地下,应该至少能安全运行一年。”
走下两层楼梯,两人到达了最底层。
只见中间实验台上摆着各种实验器具,靠墙橱柜内则放有大量玻璃瓶,里面全都关着或黑或灰有大有小的粘液状生物,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在瓶壁上缓慢爬行。
这就是炼狱侧面内随处可见的炼狱生物。
陈沙白在侧面管理中心那个人才济济的实验室也没见过这种盛况:“你为什么要研究炼狱生物?”
“兴趣使然啦,”百事通纤细的手指拂过一个玻璃瓶,“不觉得这些小东西黏糊糊的很可爱吗?”
陈沙白回忆起这些粘液一群群在地上蠕动的样子,以及它们爬上皮肤后腐蚀出的可怖伤痕,不由感叹人类兴趣之多样性。
百事通领着陈沙白穿过实验台,走到一个柜子前,开始查看每一个玻璃瓶上的标签:“让我找找……”
陈沙白皱起眉:“你不是说这是你最重要的实验品吗?连放在哪里都不记得?”
“是啊,”百事通收回伸向下一个瓶子的手,转过身来,“可能我记性不太好吧。”
陈沙白下意识回头,被百事通陡然加重的声音打断:“别看了,进来的门已经锁上了!”
锁个门并不能拦住他,陈沙白面朝着百事通往后退去,但刚抬起脚,一阵眩晕陡然攫住他的大脑,他整个人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百事通倚着柜子:“从我们进来起,这一层就开始注入麻醉气体了。不好意思,我嗑过你们CP是真的,但我并没有找到步长洲的踪迹。只是,我绝不能让你看见的一切泄露出去。”
意识模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陈沙白咬牙出声:“你……”
“我的手下会唤醒我,放心,你也不会死的,不然我麻烦可大了。”
果然,陈沙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陈沙白用尽全力往后再退一步,双手摸到实验台,撑着桌沿拼命向门口移动。
但是还没挪出两米,四肢已经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他无可奈何地栽倒下去,手臂带倒桌上大片玻璃容器,碎成一地清脆的水波。
思维迅速陷入混沌。手掌隐约传来刺痛,大约是被碎玻璃划破了。
好像有炼狱生物爬在脸上,滑腻腻的,却没感受到应有的灼痛。
炼狱生物停在了后脑。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忽然,他明明没有说话,却感到自己似乎张开了嘴,接着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陈沙白,谁让你跑这来的?疯了吗!”
陈沙白呆滞地眼看着自己从地上爬起,矫健自如地向门口跑去,完全弄不懂发生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求生意志强到,还要拼着最后的时间幻想一个第二人格成功逃出的IF线?
陈沙白的手臂高高抬起,灼目的白光在密室中绽开。
视野已经模糊不清,他努力辨认事态,却再一次听见自己低声开口:“别怕……进气口已经毁了……马上就带你出去……”
陈沙白想问你是谁,但无法让声带振动半分。
“有很多疑问吧?”那声音仿佛察觉到陈沙白的感受,“我都会告诉你,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耳中的声音越来越轻,陈沙白极力捕捉着听到的每一个字。
“……是我回来了,陈沙白,你的队长回来了。”
一切思绪在这瞬间骤然静止。
在品味出这句话真正意义前,陈沙白眼前光亮点点涣散,意识彻底沉入无限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