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时晏和才在一封并非写给他的邮件中,窥得那夜的真相。
原来在他印象中略有些凶狠但甜蜜的夜晚,对于那个同他共度的人而言并非这样。
早上同闻钊胡闹过一回,时晏和意犹未尽地走了。
那天是他外祖母八十大寿,如果不是因为游戏比赛赢了假期,他是要请假回家的。
那是一位年轻时为星际联盟做出巨大贡献的人物,哪怕如今已经退休颐养天年,过寿这种大事儿也是会连同当年的丰功伟业在星网上被广泛转发的。
在回家路上的时晏和还在回味昨夜美妙滋味,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旖旎过后只说“有事”便匆匆离开的行为,有天大的问题。
那时的他太自我中心了,下意识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家族的光环、关注他家族的大事,天然地断定自己无需多费口舌解释。
对于闻钊发出的后续的约会邀请,他只是说了句模糊的“改天吧”。他甚至没有定下明确的时间和地点,没有约定剩余的假期要一同度过。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闻钊会配合他的安排,并在寿宴结束后陪伴他。
回想起来,当时他竟然混蛋到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一整天没有给闻钊回条信息有什么问题。
时晏和只看得到自己的忙碌,要陪长辈喝茶、插花、聊天,还要盯着寿宴的准备工作,在寿宴当晚履行社交的义务。
他却不知道,闻钊在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在排队等叫号的时候,闻钊发着烧,隐秘的疼痛让他不好坐下,只能靠在医院的墙上。
那天病人很多,排队的时间很长。
闻钊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脖子,就像时晏和昨晚那样。
【虽然他并没有真的为了区区位置的问题对我的颈动脉窦施压,让我失去知觉。但我事后想起来,却觉得有一丝后怕和忧虑。
他是仅仅因为情绪和欲求上头,便以如此危险的方式强迫对方就范;还是单纯的玩笑开在了不合时宜的场景呢?
那一刻的我是很难分辨的。
不仅是他对我的感情真挚与否的怀疑,我甚至在病痛中对他人格的底色打上了问号。
他真的有改变吗?真的已经学会了平等地看待世人,把人命当回事儿了吗?】
闻钊在信中坦言,他不否认二人在一起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冲破以往快乐阈值的舒爽。
只是那已经褪去的巅峰时刻,远远不能支撑此刻摇摇欲坠的信任。
完成病情主诉,被医生问到“有没有交男朋友”时,闻钊骤然感受到内心最为脆弱的点,被轻飘飘地击垮了。
他知道医生只是在用委婉的方式了解他外伤的来源,排查一些疾病的风险。
所以,闻钊回答“有的”。只是为了方便医生诊断,不隐瞒病史罢了。
但事实真如他所说吗?
闻钊表达了爱意,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时晏和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给出像样的“回应”,只是“接受”了。
谁也没有长在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知道时晏和只是羞于表达还是单纯地享受肉.欲不想发展其他。
从他们这段关系开始,强烈的不安和怀疑就已经种在了闻钊心里。
而时晏和浑然不觉。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恋人的好意。这世上不缺对他示好的人,他拒绝起来都麻烦得要命,他的“接受”本身就已经是奖赏了。他习惯于此,忘记了他也需要表达和回应。
忙完寿宴的深夜,时晏和想都没想,给闻钊打了通全息通讯。本来闻钊都已经休息了,被他这通电话闹醒。
“你在哪儿?我忙完了,去找你。”时晏和说。
闻钊很大度,将白天脑中的所有胡思乱想丢了出去。
这一点点不确定的回应,足够闻钊原谅他了。
余下的假期,他们哪儿都没去,只是窝在酒店的房间里解决生理问题。
激情和愚妄蒙蔽了头脑,新鲜、刺激、无上的欢愉,时晏和只觉得怎么都不够,并盘算着回到军部后怎样溜进闻钊的单人宿舍。
如此过分的索求,闻钊也照单全收。
【我不否认我对他的向往,也自认身上有足够的迷人之处。生理如此,心理亦然。强烈的快乐是我在这段感情中唯一的安全区。】
回到机甲队之后,时晏和与所在的小队开始频繁地承担各类任务。
忙碌的工作也让二人骤然进入了聚少离多的状态,休息的时间和见面的机会被压缩得厉害。
只要分开,无边无际的思念便勾住了时晏和,更加过分和激烈的幻想也积压在心中,一旦碰面便泄洪般不将道理地释放出来,尽数冲刷在重逢的相交时刻。
他只觉得自己浸在蜜里,除了求欢什么都不想,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对二人关系的极大消耗。
终究是闻钊,要比他更先冷静下来。
【当时的我不觉得包容恋人过分的行为是一种付出和情绪上的劳动,也不需要任何回报,甚至可以说“付出”这件事本身就能让我获得快乐。
可我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
越到后来,我的越是无法那样“单纯”。我开始感到疲劳,并越发控制不住地期待得到“回报”。
我希望从他的身上获得温柔的爱意。我希望他能在我感到焦虑和压力的时候给我支持和鼓励。我希望我爱的人会如同我欣赏他那样向往我。我希望能常常听到他亲口对我表达爱意,像是我的母亲父亲对彼此、对我和妹妹那样。
我有太多的“希望”了。
当我发现我力不从心的时候,当我发现我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时,我便被负面情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