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如果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刻,我应该会拥抱他吧。
因为拥抱他的时候,他也在拥抱我。
很多时候只要他抱我一下,我就莫名地感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踏实的时刻,也没有比这更轻飘飘得要飞起来的时刻了。
毕竟,我曾深深地爱过他。】
眼泪“啪嗒”掉进键盘里,时晏和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闻钊在这台电脑前敲下的文字,也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过了许久,时晏和狼狈地找到了纸巾,解开仿生面具,擦去脸上和桌面上的泪痕。
所有被刻意封存的思念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随着泪水肆意奔涌。
【十分抱歉,我无处倾诉,所以将邮箱当做了树洞,同您讲了这么多无聊的话。哪怕看不到,也在这里请求您的谅解。
写到这里,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似乎也得到了部分的消解。渐渐地感觉又有新的动力面对眼前的事情,迎接明天的变化和争端。
虽然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算是一个足够成熟的人,但总不能年岁空长而毫无寸进。可能,我还需要再努力些吧!至少这次,我不希望再搞砸很重要的人和很重要的事。
思来想去,我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再打扰一次威廉先生。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同他谈一谈游乐场问题的分歧。以我对他粗浅的了解,他在工作上的专业并不会受到个人感情的影响。
只是要辛苦威廉先生下班还要再见一遍讨厌的人,被迫加班了。
亲爱的会长,感谢您的聆听,祝您晚安。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
独自缓了很久之后,时晏和没有戴仿生面具,直接从书房走出来,坐在熟睡的闻钊身边。
夜色昏暗,他以本来的面目默默地看着闻钊,看了好久,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因为他是很少看闻钊如此毫无防备地睡着的。
闻钊总是比他先醒来,白天的小睡也很短很浅,很快就会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双眼。
迟滞的思绪在此刻过分活跃,时晏和想起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以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除了分手那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没有吵架过,这一点都不正常。
不以人身攻击和发泄情绪为目的,仅仅是表明不同看法和明确个人底线的争吵,是必要的,甚至是对感情长久的发展有益的。
那代表他们正视了自我的感受,选择将摩擦与不适明牌摆在彼此面前,并寻求解决的方案。
时晏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重逢以来自己内心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在皮肤上留下了细细的几根刺,总会在不经意间碰到,酸胀又疼痛。
他好像在心底隐隐地愧疚着,暗暗地怨自己。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察觉,他有多么在意闻钊,有多想和这个他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人未曾分开过?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了解闻钊这个人?
以前的时晏和与所有人一样,下意识地以为是闻钊的天赋和性格让他拥有异于常人的大心脏,以为无论多么危险、多么艰难的事情闻钊都能轻轻松松地办成。
但时晏和已经借由他无意的坦白重新认识了对方。
闻钊不是没有畏惧,他只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和更大的勇气,一次又一次地从失落和担忧中爬起来,战胜和克服了旁人未曾察觉的困难。
他并不钝感,相反,他对疼痛和伤害敏感异常,只是格外地擅长自我疗愈,才能在天亮之前悄悄把破破烂烂的自己修好,再风风火火地带着笑容重振旗鼓。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独自熬过了怎样漫长的夜晚。
那些信件不仅让时晏和重新了解闻钊,更是给了他从头梳理二人关系的契机。
时晏和才发现,尽管他认为自退伍以来,经过定期的心理咨询和调整,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可事实上的他可能比自己想得恶劣多了,那些“少爷”脾气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
在爱丽丝工作的这段时间几乎是随时随地摆脸色给人看。脾气上来了,就算他隐隐知道闻钊只是拿星舰的事情开玩笑,却还是暴躁地踹了刚救过自己命的病人的病床。
如此看来,年岁空长但毫无寸进的人,反而是他时晏和。
“闻钊。”
他抬手轻轻抚过熟睡之人眉尾的伤疤,在夜色中呢喃道。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