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秦夫人不敢阻拦。
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雪儿能昏迷久一些,坚持到老爷回来,她才好交差。
思忖间,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低头一看,怀中的雪儿已睁大惊恐的双眸,愣愣盯着清砚手中那根滴血的长针。
“大人,坦言针刚拔出,嫌犯就醒了,可还要扎针?”
清砚声音雀跃,两眼放光,手指摩挲着被鲜血染红的针尖,满脸写着跃跃欲试,看得秦慕雪浑身发颤。
坦言针的厉害,她当然知道。以前她以为自己早晚要嫁给裴序,是以每每听说坦言针的威力只觉得骄傲。何曾想,如今这坦言针竟要用在自己身上。
“秦慕雪,你是从实招来,还是要坦言针助你开口?”
裴序声音冰冷,目光如刀,吓得秦慕雪浑身哆嗦,她用力抱紧自己,才勉强镇定下来,她知证据确凿,嘴硬不单会受苦,还徒增裴序的厌恶。
略一思忖,秦慕雪便打算坦诚认罪,以求从轻发落,顺便美化自己的作案动机。
秦夫人却抢先开口,“贤婿,雪儿善良纯真,我相信她绝对是无辜的,能经得起坦言针的考验。”
说罢用力抓着秦慕雪的手臂,逼她与自己对视,眼中的警告意味甚浓,“对吧?雪儿。”
看着自小被自己娇养大的乖女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秦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然只一瞬便自洽:
若雪儿无罪,坦言针与普通针无异,并不会令她太受罪。如此还能拖延时间,等老爷回来撑腰。雪儿那么孝顺懂事,为了秦府声誉,为了不让她这个母亲为难,定是乐意忍受这点痛的。
若雪儿有罪,乖巧善良就是装的,害她真心错付,害秦府声誉受损,活该受锥心刺骨之痛。
“大人,我认罪!”秦慕雪挣脱秦夫人的钳制,匍匐跪地,避重就轻地“坦白。”
“我自小饱受姐姐欺凌,为了家宅安宁,从来不敢反抗。但旁的事我都可以忍,唯独无法忍受姐姐抢了我的好姻缘。她魅力无限,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堆世家公子追捧,却偏偏要跟我抢夫婿,明明父亲母亲嘱意将我嫁给您……”
呵,真是倒反天罡。
秦意绵心中冷笑。她就知道,秦慕雪这个人,即便见了棺材落了泪,也是要拉她陪葬的。
秦慕雪是个聪明的,知道狡辩无用,便爽快认罪,在她这个受害人身上下功夫。似乎只要受害者德行有亏,杀人嫁祸就能变为惩奸除恶似的。
这招拙劣却有用。看裴序的表情,怀疑的种子似乎已经种下。
秦意绵暗道不好,正欲反驳秦慕雪。
裴序却已开口呵斥,“放肆!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攀咬裴家主母?你一个外室子,缘何以为能入我裴家大门?”
说罢,锐利的凤眸淡淡扫了秦夫人一眼。
秦夫人心下咯噔,暗道裴序这是兴师问罪了。
她能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因为她不喜自己不受管束的亲生女儿,觉得外室子听话懂事好操控,才遍请名师,欲将外室子培养成第一才女,以嫁入裴家吧?
总不能说因为裴老夫人放话“只有京城第一才女才能担起裴家主母的重任”、因为裴夫人也是庶女为妻、因为传言裴序选妻只要求贤良淑德,就以为裴家不重嫡庶只看品性才学吧?
如今秦慕雪恶行败露,还净说些不该说的,全然不顾父母的处境,这个女儿已经没指望了。可不能让她攀咬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般想着,秦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秦慕雪,痛心疾首道,
“雪儿!你休要睁眼说瞎话!父亲母亲何时说过嘱意你嫁入裴府?我们明明说的是,裴大公子不是只看身份地位的肤浅之辈。娶妻娶贤,你们两姐妹谁更贤良,谁便嫁入裴府。你怎能为了攀咬姐姐,如此污蔑父母?亏我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爱!”
“呵!谁稀罕?当你亲生女儿可太惨啦!”秦慕雪破罐破摔道。
全心爱慕的男人这般轻贱她,小心翼翼讨好的嫡母已经抛弃她,空有疼爱之心却只会当甩手掌柜的父亲救不了她,努力融入的贵女圈容不下她,全京城的唾沫也即将淹没她……
既然如此,她何不痛痛快快发泄一场?
“秦意绵,你知道吗?虽然你贵为嫡女,但我可怜你,有这么个自私凉薄的生母。我的生母可比你的好多啦!”
“秦慕雪!你,你……”秦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慕雪的鼻子怒骂,“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在这儿胡言乱语。”
“呵,整日活在你的阴影下,哪有不疯的?你以为只有我疯吗?秦意绵比我更疯。谁叫她身上流着你的血呢?”
“住口!你再疯言疯语、胡乱咬人,恐怕连你父亲都救不了你……”
“嘁,谁稀罕?”秦慕雪说出这话,只觉心底无限畅快。
若不是为了秦府的家世名声,若不是秦夫人叫她不要气馁,还有机会嫁给裴序……她早就离开秦府这座牢笼了。
这个世上,只有舅舅是真正疼她的人。舅舅也是真正能救她的人。
舅舅靠着她这些年积攒的金子起家,如今已经家大业大,生意甚至做到南昭国去了。他前阵子还攀上了大人物,说要接她回去过好日子,不用在秦府受窝囊气。
还说永远可以为她撑腰,就算王亲贵胄惹了她,也得剥一层皮。
想起舅舅的这句话,秦慕雪突然没那么害怕了。舅舅明天就回京了,只要熬过今夜就好。
焕神散的妙用,也是舅舅告诉她的。
一个月前舅舅就说要替她解决掉秦意绵,用焕神散找个替罪羊,保证做得干干净净,不让人查到她身上。可惜她当时得知秦意绵在秦府过得很惨,就动了恻隐之心。
这几日却从柳明嫣那儿得知,秦意绵百般勾引裴序,裴序也越来越纵容她,竟在书房白日宣淫……
她嫉恨极了,这才决心在春日宴上动手。只是好巧不巧,舅舅前不久刚好去南昭国做大买卖,所有能用之人都带走了。
可春日宴机会难得,能同时毁掉她厌恶的三名女子——秦意绵、秦夫人以及柳明嫣,她这才冒险叫贴身丫鬟买来焕神散。
为了不让人生疑,她甚至偷偷给自己心爱的小猫下了大量安神药,而后才叫丫鬟去买焕神散。
只可惜,秦意绵命好,有裴序撑腰,非但没死,还因此耀武扬威,还能借机除掉她这位劲敌。
强将手下无弱兵,裴序的人,既挖出了她作案的帕子,又找到丫鬟购药的凭证,还有……瞧这丫鬟的神情,该是什么都招了。
在她思绪翻飞的这么一小会儿,场上局势已然大变。
秦夫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显然方才裴序那一抬手,是叫人给她点哑穴。
她的待遇好一些,裴序允许她陈述作案经过。只警告她不能说废话和假话,否则坦言针伺候。
她害怕受皮肉之苦,亦笃定舅舅会设法救她,便不做无畏的挣扎,据实以告:
在桃林那会儿,她将焕神散抹在手帕上递给柳明嫣。焕神散被柳明嫣的泪水激发药性,致使柳明嫣狂躁,跑去攻击秦意绵。她料定秦意绵的狗腿子青杏会阻止柳明嫣,便叫贴身丫鬟提前准备好迷药帕子,在路边埋伏青杏。
她甚至好心解答了秦意绵的疑惑。
“为何不用别人的帕子作案?这般不谨慎,不像你的作风啊。”
“本来想用来着。可当时看裴序抱着你,我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等不及偷别人的帕子呢。”
“为何不提前准备好?”
“柳明嫣的那几个狗腿子,又蠢又坏,我原想嫁祸她们来着。”
“你变了,竟这般坦诚。”
变了吗?她倒觉得自己始终如一。之前努力展现自己的好,是为了让裴序看到。如今努力表现自己的坏,也是为了让裴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