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亦可在庄园里度过了前25年来,从未有过的、愉快的打工时光。
他每天7点半准时醒过来,洗漱换好工服,然后8点去食堂吃早饭。9点钟,他会在园丁组组长华一枝的安排下开启一天的工作,给玫瑰花剪枝、为草坪浇水或者去茶园里采茶。
除了刚开始那几天要学习基本的修剪花枝和浇水、采茶技巧耽误了些时间外,之后的日子,他对这些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
上午10点半之后,他从工作的地方往食堂赶,吃完花样繁多的免费午饭还可以睡一个长长的午觉。直到三点之后阳光不再强烈的时候,他才会开始下午的工作,并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
多年社畜经验,让随亦可不自觉养成今日事今日毕的工作习惯。有一次,他因为中午睡过了头而耽误了修剪花枝的时间,以至于太阳落山时还没完成工作,便想着自己加会儿班,将剩下的几株花剪完。
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园丁的工作。他的人生轨迹一直按照社会时钟按部就班地前进着。从九年义务教育到大学勤工俭学再到毕业进厂工作,随亦可没时间也没钱培养额外的兴趣,也就没机会接触到课本和文件之外的东西。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给花剪枝是一件这么解压的事情。他借着霞光,哼着小曲,拿着花枝剪“咔哧咔哧”地剪得正起劲,抬头却见到华一枝站在花田边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华叔?”随亦可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跑到他面前,“有什么事吗?”
随亦可只以为是自己哪里的工作没有做好。他小心地看着华一枝脸上的神色,已经做好了被狠批一顿的准备。
一脸严肃的华一枝在看到随亦可小心翼翼的表情后,神情出现瞬间的松动。
他干皱的唇张合片刻,皱着的眉头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
“刚刚在食堂没见到你人,听他们说你还在剪花枝。这花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干嘛非得今天剪?”
“只是还差没几株,我就想着先剪完。”随亦可小声辩解了一下,在看到华一枝又要阴沉的脸色后,连忙扔了手中的工具,乖乖跟在华一枝身后往食堂走。
“大家都是准点下班,你却偏偏当个例外,这不是坏了我们的规矩吗?”华一枝走在前头,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没别的心思,可其他人却不一定这么想。”
“您的意思是说......”随亦可琢磨着华一枝的话,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词汇形容一下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我是个工贼?”
“工贼?”华一枝回头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或许你可以理解为破坏你们规矩的人。”随亦可艰难地解释道。
“那你就是工贼!”华一枝对随亦可指指点点,“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如此,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给大家道个歉,别让大家不舒服。”
工作了这么多年,随亦可第一次遇到这种自己加班反而要给同事道歉的情况。
他震惊,他失语,但更多的却是快活。
这种道歉机制就应该全世界普及!随亦可这么想着,语气轻快地应着华一枝,“我保准好好道歉!以后再也不了!”
华一枝点点头,“态度倒是诚恳。”
那天晚饭,随亦可果然在食堂里对园丁组的同事们认真道了歉。考虑到随亦可曾伤过脑子,加上他道歉态度实在是好,大家便也都一笑置之,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旁的管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在向贾臻真汇报工作时顺便提了一嘴。
贾臻真还在为推行全新的法案犯愁,并没有将随亦可的事情放在心上。
自“破镜运动”之后,镜子国对镜子矫枉过正的抵制情绪,已经从镜子过渡到其他的方方面面。他们固执地认为,人就应该按照规矩行事,就应该自由到坦荡,不该有任何不能见人的地方,不该有任何虚假的情绪,不该撒哪怕一丁点儿的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为了迎合这种价值观念,人们自由奔放到一种夸张的程度,甚至都有些魔幻了。每次贾臻真坐在车里从街上走过的时候,他看着窗外打扮怪异、行为夸张的镜子国公民都会想起“破镜运动”之前人们癫狂的行径。
那个时候的人们,人手一面搭载高科技的镜子,走路、吃饭、上厕所时时刻刻都攥着镜子。他们沉浸在镜子打造的虚假世界中,对真实的世界毫不关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隔阂越来越深,冲突越来越频繁,直到“破镜运动”。
贾臻真深知,若不尽快推行全新的公民守则,将镜子国公民从这种矫枉过正的情绪中解放出来,“破镜运动”的悲剧或许马上就要重演了。
他皱着眉,看着《镜子国晚报》上刊登的一篇街边采访——关于一位被爆出与未成年交往的运动员的新闻。被采访的人都是随机的,可他们的态度却出奇一致地令人恐惧。
他们不仅表示这没什么,反倒对运动员的坦诚大加赞赏,甚至有人表示不介意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与这样的人谈恋爱。他们只在乎这人是不是真诚地面对了自己的欲望,完全忘了在镜子国公民守则中是有专门的未成年保护条例的。
“咳咳!”贾臻真看完最后几行字,突然觉得喉间发痒,低声咳嗽了起来。
管家连忙帮他倒了杯热茶,“早上温度低,您不该穿着短裙出门。”
贾臻真抬眸看了眼管家,或许真的该换种穿衣风格的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贾臻真催着管家下班,自己起身上楼,洗了个澡然后换上睡衣准备睡觉。
在楼下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躺下来脑袋反倒开始晕沉。贾臻真躺了一会儿,没躺出半点儿睡意,反倒觉得喉咙愈发痒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