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郎君,唤我尤遥便可。”
赵晗元有一瞬是愣住的。他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更愿意相信是老天设了诸多磨难之后,偏偏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让他得偿所愿。
她就是尤遥。
赵晗元起初看着尤遥变化纷呈的表情,只顾着心里暗暗发笑。此时此刻,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她。
一双瑞风眼里写着伶俐,眉宇暗藏几分机警,可谈笑间又是一股天真烂漫,眉中一点痣更让她整个人透着灵动的气息。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全身像是被雾气蒸熟了一样,处处都是红的。脸颊是红的,眼睛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他喉结滚动,“不是叫阿姊吗?”
尤遥的脸又红了几分。倒不是因为羞赧,而是因为忍着想要脚趾抓地给涨出来的。
尤遥绷着笑:“郎君随意。”
赵晗元不再逗她:“我本家姓宋,名晗元,小字戊君。娘子唤我戊君便可。”
如果现在就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多没意思。
斋饭的香味隐隐约约传来,赵晗元眼瞳微动,像是想到什么,“戊君今日与娘子相识,实属缘分。不若就由我宴请娘子,以表歉意。”
尤遥的腰痛已经缓了过来,她颇为谄媚地笑着:“怎会怎会?郎君玉树临风,天人之姿,是我今日有幸与郎君相识。”
“我知山下有一家餐馆,专做淮扬菜,味道甚好。娘子意下如何?”
可斋堂就在不远处的竹影之后,何必舍近求远。
尤遥纳闷:“斋堂就在眼前,何故要下山去吃?”
说完尤遥似乎有些反应过来,这妖怪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把她骗到山下,好方便自己割肉啖血。这厮好狠毒!
她可不上这鬼当,不等赵晗元反应,便自己径直走向斋堂。
赵晗元知多说无益,反教人生疑,便跟上了她。
看着热腾的饭菜,虽没有荤菜,但尤遥已经很满足了。她双手合十,今天也是感谢灶神的一天!
赵晗元看着尤遥近乎狼吞虎咽的吃法,不自觉嗤笑出声。
尤遥低头专心干饭,忽然听到他一声轻笑。
这妖怪不会是在琢磨从我哪块肉下手吧?
尤遥缓慢抬头,两腮囤着食物,鼓邦邦的。她对上赵晗元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散发出纯良的气息。
“你笑什么?”
“我笑娘子率真可爱。”
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尤遥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娘子,礼佛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尤遥专心致志地嚼菜。
“是归家?还是去其它地方?我知向东十里地有处温泉庄,不知娘子可有兴趣?”
尤遥想起身再打一碗汤。
“我从京城来,娘子可有打算去京城?”
尤遥顿住,心思活络了起来,但没准是这妖怪的攻心计。她左思右想,还是打算问问。
突然,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响彻云霄的尖叫从两人的后桌传出。
尤遥感觉自己的耳蜗都要被叫声穿透了,她捂紧耳朵,探头看去。
一位僧人身体端坐在椅子上,只是面目朝下,扣在还未吃完的食盘里。他七窍不断流血,偶有黑泡冒出。
竟是一具死尸!
坐在他旁边的人想要伸手碰他,尤遥一瞬间气血直冲脑门,“腾”地一下站起,高声道:“别碰!有毒!”
尤遥这一声,让全屋所有人都退后三步。下一秒,人们爆发般地尖叫、哭喊、逃跑。疯狂的人群推搡着尤遥,谁也听不到她制止的声音。
最后,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全住持来了!”
这六个字似乎有魔力,刚刚还仿若人间炼狱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根木杖淳厚有力地跺在石板上,“诸位稍安勿躁。”
犹如隆冬厚雪一般沉重凌厉的声音传进在场每一位的耳朵里。不愧是住持,单听声音就知道其功力恐怕在世无人能及。
他一双慧眼如炬,炯炯有神地看向尤遥,点了点头。
尤遥有些心虚地笑了。
毕竟年年都来劝人家弟子还俗,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太厚道。
住持看着那具趴在桌上的尸体,深叹了一口气,对着跟在后面的弟子说:“将你们师父抬走吧,小心些。”
尤遥这时候才看清尸体的长相。仔细端详了一阵,她才确认自己认识这人。
死者正是一全住持的二弟子,舅舅的师兄,三清大师。
住持留下了寺里的一些师傅来安抚香客,尤遥重新坐下,盯着刚才后面的位置若有所思。
一全住持似乎不想声张这件事。
尤遥无意识地往嘴里送食,余光感觉到一股视线。
她对上他的眼睛,忽然发觉,从案发到现在,这位宋晗元自始至终都稳坐在椅子上,带着莫名的微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