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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小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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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琅京城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李锦期抱着一大摞药包穿行其间,青色素衣被风拂动,后脑勺两个发髻处带着掐丝珐琅的绿色青梅,还坠着几只小玛瑙,发间垂下的两缕青丝随风轻扬。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暗自嘀咕:“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买了这许多药材?莫不是个药罐子成精了?”

李锦期对这些目光浑不在意,她跑了全城的药铺,才堪堪找齐这些药材,此事心里正美着,步履轻盈地向前走着。阳光透过街边树上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宛如一只翩跹的蝴蝶。

“李姑娘!”

忽闻身后有人唤她,回头望去,但见赫连霄一袭紫衣锦袍疾步而来,腰间银饰叮当作响。他肩上悬着一盏精巧的长明灯,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赫连公子?”李锦期略显诧异,“你怎会在此处?”

赫连霄不由分说接过她手中的药包,险些被这重量带得一个踉跄。“刚听闻陛下今日为宁王府世子下了婚旨,连早朝都免了。我心中好奇,特来凑个热闹,不想竟在此处遇见姑娘。”

其实就是听阿姊说之后,觉得这是个见李锦期的好机会,直接就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赫连霄心中暗喜,心道自己真是好运气。

见赫连霄的手被药包勒得泛红,李锦期伸手欲接回:“我自己来便好,不劳公子费心。”

“不妨事不妨事。”赫连霄连忙侧身避开,“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啊!正好我在宫中备了些薄礼,不如姑娘随我去取?在下对岐黄之术也略知一二,姑娘购置这许多药材,可是要研制什么?不如我们一道参详?”

他说着又向前凑近两步,李锦期何曾见过这般热情之人,不由后退半步:“这...也好,只是...”

“当真?”赫连霄顿时眉开眼笑,击掌两声,不知从何处闪出两名侍卫,接过药包后转眼又消失在人潮中。

李锦期一时语塞,只得随他同行。

一路上赫连霄滔滔不绝:“李姑娘,令兄的婚期定在何时?”“我们韩祁有种'醉春风',此番我带了不少,待会送姑娘几坛尝尝。”“对了,待会带姑娘见见小白,它最是亲人...”

李锦期一一应着,却只简短回道:“婚期尚未知晓,待我回去问过兄长。”“多谢公子美意。”“嗯。”

行至一处拐角,赫连霄突然停下脚步,略显局促地摸了摸鼻尖,低声道:“锦期姑娘...”

“嗯?”李锦期微微侧首。

“上回赠你的那枚铃铛...”

“啊,今日未曾带在身上,怕不小心遗失了。”

“那姑娘可还喜欢?”

“甚是精巧。”李锦期诚心赞道,“那银铃花纹别致,做工精细。不知公子可否再借我赏玩几日?改日定当归还。”

“不必还了!”赫连霄连忙摆手,“既然姑娘喜欢,赠与姑娘便是。”

李锦期轻轻摇头:“这如何使得。”

李锦期想起那时候指尖轻抚银铃纹路的感觉,日光下那精巧的錾刻花纹泛着细腻的光泽。她微微摇头道:“此物做工极是巧妙,我虽眼拙,却也看得出是难得的珍品。公子必也是爱惜的,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请收回罢。”

赫连霄急得连连摆手,腰间银饰叮咚作响:“不不不,在下初见姑娘便觉一见如故,甚是亲近。这铃铛权当是你我情谊之始可好?”他紫衣广袖在风中翻飞,肩头长明灯映得眉目粲然,“我是真心想与姑娘结交。”

李锦期闻言一怔,暗叹韩祁民风果然奔放。她略作思忖,轻声道:“既如此...我们昭唐讲究礼尚往来,不如我也赠公子一物?”

赫连霄倏然后退半步,心头突突直跳。她这是...要与他互赠信物?“是...是何物?”

“说来惭愧。”李锦期素手轻按腰间荷包,“我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什么贵重物件。公子可曾听闻'起死回生丹'?”

“莫非是那早已失传的灵药?”赫连霄瞳孔骤缩,肩上长明灯随之一晃。

那可是将死之人服下都能保命三天的好东西!怎么会在这样的小姐身上?

李锦期颔首,自荷包中取出个精巧的小紫檀木匣。匣开刹那,一缕清冽药香萦绕而出。只见丝绒衬里上卧着枚莹润如玉的丹丸,通体流转着淡淡光华。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此药的珍贵。

赫连霄连连后退,银饰撞得清脆作响:“这太贵重了!我...”

“我认为值得便是。”李锦期执起他手腕,将木匣合拢放入他掌心,“此丹确是真品,望公子慎用。”她指尖微凉,却让赫连霄觉得被烫着似的,慌忙收手时险些摔了木匣。

“我...我定寻更好的回礼。”赫连霄捧着木匣如捧千钧,小心纳入怀中。不用李锦期说,他就信这是真品。此刻长明灯映得他耳尖通红,倒像抹了胭脂。

李锦期浅笑摇头:“不必了。”她抬眸望向宫墙,话锋忽转:"说起来,公子可曾见过明萱公主?"

“未曾。”赫连霄整理着腰间蹀躞带掩饰慌乱,“听闻公主近日忙于同乌居的端午教习,昼夜颠倒,与我的时辰总错开着,所以自从我来那日起,我就从未见过。”

“公主夜间才回宫?”李锦期眸光微动,袖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荷包上绣纹。

“原是如此。”李锦期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多谢公子相告。”

赫连霄虽不明就里,却仍赧然别过脸去,腰间小老虎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暮色渐沉,光线虽还未暗沉,宫灯却早早的次第亮起,在他紫衣上投下斑驳光影。

“对了,”他忽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姑娘买这许多药材,是要炼制何物?”

“家兄婚期将至,”李锦期指尖拂过案上药包,“想制些养生的丸药作贺礼。”

“姑娘竟通药理?”赫连霄眼前一亮,肩上长明灯随之前倾。

“略知皮毛罢了。”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幼时曾随师父学过些偏方。”

“不知尊师是......”

“师父云游四方,悬壶济世,从不留名。”李锦期语声渐低,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荷包暗纹。

赫连霄难掩失望,腰间蹀躞带上的玉佩撞得叮咚作响,连带着下面坠着的小老虎都不停晃动,看着李锦期微微有些难过的表情,就连忙开口道:“即便如此,姑娘也是我见过最了不得的!寻常的官家小姐只会弹琴吟诗作画,虽精妙,但总缺乏一些趣味,锦期姑娘的这样的就是我见过最好、最全的女子了,正好阿姐宫中有小厨房,不如锦期姑娘借去用?”

提到小厨房时,李锦期忽然想起幼年在宫里遇见的那些鸡飞狗跳的事,额间狠狠一跳。

“不必。”李锦期打断得有些急,忽觉失礼,又缓了语气道:“药材繁杂,若是不慎冲撞了贵妃娘娘反为不美。”

被拒绝的赫连霄也没觉得什么,反而倒是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便应着没再说话。

穿过重重宫门时,暮鼓正敲过三响。赫连霄的腰牌让守卫纷纷退避,李锦期借机望向栖梧宫方向——那里飞檐上的鸱吻在暮色中沉默伫立,像极了记忆中姨母凤冠上的金雀。只是可惜这里已经易主了,岁月沧桑,物是人非。

赫连霄将李锦期安置在一处,自己出去与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后,很快又进来了。

“我阿姊去御膳房了。”赫连霄挥退宫人,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说要亲手为陛下炖参汤。实在抱歉,锦期姑娘...”

李锦期凝视着茶汤里浮沉的银毫,轻声道:“无事,贵妃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竟连栖梧宫都破例赐住。”话音未落便惊觉失言,忙捧起茶盏遮掩。那茶苦得惊人,恰似当年姨母病榻前熬的药汁。

“是啊。”赫连霄背对着她整理博古架,全然未觉异样,“阿姐常说陛下待她极好。”

“我们韩祁人向来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昭唐王室不常见,但是阿姊与我说,只要两心同,自然就能相守白头。”

呵,李锦期目光变冷,同什么同,不过同这一时,再过几年,那人还会再与她两心同吗?当年她皇后姨母与皇上的情感不也被人传颂的那般可歌可泣?可是如今呢?向来只有皇后能住的栖梧宫,还不是被异国宠妃抢了去?

忽有冰凉触感缠上腕间。李锦期低头,见一条雪练似的小蛇正盘绕而上,鳞片在宫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霎时僵住,连呼吸都凝滞了。

“莫怕。”赫连霄笑着递来一碟蜜饯,“小白最是温顺。”话音未落,那蛇竟游至她颈间,信子轻扫过锁骨。李锦期攥紧裙裾,指节都泛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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