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赫连霄没想到向来安静的小白蛇第一次见李锦期会如此不安分,便急忙来捉,却见小蛇忽地昂首,金瞳直勾勾盯着李锦期那双眸子。
“小白你还不快些下来?”
小白蛇吐着蛇信子,嘶嘶作响,就是不下来,还作威作福似的又绕着李锦期细细的脖子动弹两圈。
小白蛇在人家姑娘身上,赫连霄也不好断然上手去抓,只好急得来回踱步。
“小白,快下来!”赫连霄双手悬在半空,急得额角沁出细汗。他腰间银铃随动作叮咚作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脆。
李锦期僵立原地,颈间冰凉触感激得她寒毛直竖。她强自镇定,缓缓抬手至颈侧,小白蛇竟似通人性般,乖顺地游到她腕间。只是她指尖微颤,到底泄露了惧意。
“锦期姑娘别怕......”赫连霄手忙脚乱去接,不料那蛇尾一摆,竟不肯离了李锦期的手。
一人一蛇面面相觑。小白蛇金瞳如琉璃,信子轻吐时,竟似带着几分讨好之意。李锦期鬼使神差地抚上它雪白的头颅,指尖刚触及冰凉鳞片,小白蛇倏地窜回赫连霄袖中,缩成一团再不肯露面。
“这......”李锦期怔然。
赫连霄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去掏袖笼:“它这是羞了!平日凶得很,今日倒知道害臊......”话音未落,小白蛇又往里缩了缩,只露出一点尾尖。
李锦期见状,惧意顿消。她轻挽赫连霄的广袖,见那白蛇盘在他小臂上,鳞片映着烛光,宛如一截凝脂。
“为何唤它小白?”她指尖虚点蛇首,小白竟主动凑上来蹭了蹭。
赫连霄呼吸一滞。眼前人低垂的睫毛如蝶翼,在玉白面颊投下淡淡阴影。他喉结微动:“同窝蛇崽里独它最白。本想叫'珍珠'......”话音渐低,目光却凝在她唇畔梨涡上,“偏这孽障只应'小白'二字。”
“它倒是会挑名字。”李锦期轻笑,小白蛇忽地昂首,脑袋在李锦期手指下使劲蹭蹭。
窗外暮鼓骤响,惊起檐下铜铃。
殿外暮色四合,赫连霄肩头长明灯忽地一暗,琉璃罩内焰心化作青莹一点。李锦期眸光微动,起身敛衽:“不想竟叨扰至这般时辰,宫中宵禁将至,赫连公子,我先行告退。”
“且慢!”赫连霄急急拦住,腰间银铃乱响,“我遣侍卫送你回去,你且等我一起...”话音未落,一位着绛紫比甲的老嬷嬷已掀帘而入,手中宫灯映出赫连霄骤然僵硬的面容。
“郡王殿下,”嬷嬷屈膝行礼,眼角余光却扫过李锦期,“贵妃娘娘要见您。”
郡王?李锦期指尖在袖中一蜷,面上却不显,只浅浅福身:“既是贵妃召见,公子不必相送。我们改日再见可好?”
“姑娘在此稍等一番。”
赫连霄忽地转身奔向博古架,取下一坛泥封陈酿。坛身“醉春风”三字朱砂题就,酒颈上还系着一处青色的穗子,衬得他指尖发白:“此酒若是以青梅佐饮,味道更佳,锦期姑娘不妨试试,此物独赠予姑娘。”
“好,那就多谢赫连公子美意。”李锦期接过酒坛,触到他微颤的指尖,“公子和娘娘送的厚礼,我会转告家兄,定当珍重。”
“那,我,芒种...”赫连霄忽然攥住她袖角又慌忙松开,长生辫上的长明灯坠饰在暮色中晃出碎光,“芒种那日,我再来找你可好?”
“好。”李锦期颔首,随即转身出门,赫连霄同脖子上悬挂的小白蛇就那般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殿外脚步声刚远,珠帘便哗啦一响。赫连雪踩着满地碎光进来,带着金玉戒指的手往弟弟眼前一横:“眼珠子都要跟着飞出去了,瞧你这没出息样儿。”
赫连霄拍开她的手,腰间银铃乱颤:“别取笑我。”
赫连雪径自歪在缠枝牡丹榻上,腕间金镶玉镯磕在紫檀小几上,“当”地一声脆响。赫连霄给她递过来一盏定窑白釉盏,她却不接,只将雪白的手指往盏沿一搭,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怎么,你那小蝴蝶飞走了?”
“什么小蝴蝶!”赫连霄耳根通红,“锦期姑娘是正经人家......”
“哟,连闺名都问着了?”赫连雪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也没想起是哪家的小姐。
赫连雪忽然倾身,发间银簪流苏险些打上赫连霄的脸,“既如此,当初教你的同心蛊怎不用?”玉指一翻,掌心躺着只碧莹莹的蛊虫。
赫连霄猛地后退:“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我要的是两情相悦!”
“傻话。”赫连雪嗤笑,伸手捞起一把一旁侍女奉着的一盘瓜子,手指掐碎瓜子壳的声音清脆刺耳,“若她心有所属呢?”见弟弟霎时惨白的脸色,她又拈起一粒瓜子,“说吧,哪家贵女值得我们郡王千里追来?昭唐女子可是娇气的很,你..”
“她不一样!”赫连霄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
赫连雪忽地敛了笑。她慢条斯理擦净指尖,从博古架取下红穗酒坛。坛身泥封上"醉春风"三字艳如血痕:“你这么恼做什么,既这般喜欢,让她饮了这坛便是。”
“这......”
“除了白黑穗子的,红穗配'梅含笑',情根深种,单用可做情药,”她指尖轻叩坛身,“青穗佐'青梅引',心上人都可直接抛去九霄云外,你该不会这种东西都没记全吧?”
赫连霄如遭雷击。他忽然想起递给李锦期的那坛酒——正是青穗。
“阿姊!”他慌忙去抓姐姐衣袖,“若是饮下后,可还有解?”
赫连雪甩开他,银簪在宫灯下划出冷光:“我们韩祁的东西,几时留过后路?”
看着弟弟的样子,她又忍不住问:“怎么?你那心上人有心上人?”
回想起李锦期独自一人拎着那两大包药材的孤单背影,随即肯定的摇了摇头。
赫连雪不再嗑瓜子,拍拍手道,像小时候那般对着弟弟细细讲解:“那不就是了,这东西就好比,你很喜欢一个东西,对它有这么多—”她拿起茶杯,倒上小半杯茶水,“那便适用。但要是有这么多—”她将茶水倒满:“那便没用,很适合你这种情窦初开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赫连雪连语气都回到少女时代般的轻快爽气,她晃晃装满水的茶杯,“要么爱的死去活来,”然后将那茶水全部泼在地上,“要么忘得一干二净~”
“那当真解不开了吗?”
赫连雪也认真回他道:“自然是解不开,除非是感情不够深,不然哪里还用的着用这一坛酒做借口?”
“再者,你以为这一坛要多久?黑白且不论,光是这两个,三年得一坛红穗,五年得一坛青穗,这可是极难得到的药材酿制,配以不致性命的蛊毒,再沉淀两年才能启封!就算是皇室都不能随便用。”
“那你还用?”赫连霄难以置信。
“轮得到你管我?你心上人到底是谁?”赫连雪抱着那坛红穗酒坛,指着赫连霄。
赫连霄很小声道:“是宁王府的小姐。”
赫连雪点点头,没放心上,抱着酒坛子就走了:“行了,我知道了,那酒你到底用不用随你,我可走了。”
赫连霄送着姐姐,心想他才不用,他要光明正大的和李锦期在一起!
刚出门口赫连雪问一旁的侍女:“对了,那姑娘究竟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宁王府有位小姐?”
“有的,娘娘可还记得,那位的……外甥女?”
赫连雪脚步一顿,指甲在酒坛子上刮出刺耳声响:“李锦期?”她突然笑出声,“原来是她?有意思,真有意思。”
忽然,她目光变得有些冷鸷,死死盯住一旁的栖梧宫主殿。
“躲了这么久,又要出来,是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