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千照看着身前这个丫鬟,道:“还请姑娘掏出腰牌借我一看。”
这丫鬟哆嗦着手,摘下了腰间缀的牌子,捧在手心递给了陶千照。
陶千照从她手中接过。
左右翻转着正反看了一圈,看到上头确实刻有“方”字,与她在甬路角落里捡到的那块是一样的。
她目光下放,视线落到这名丫鬟的绣鞋上,边缘干净,没有裹上泥和青苔。
陶千照将腰牌还给她,走到了第二个丫鬟身前。
“还请姑娘也把腰牌摘与我。”
这丫鬟听话地照做了。
流程与上一人是完全一样的。
一排丫鬟里面,只有最末的那位,秦听兰的那名丫鬟身子抖得最厉害。
从她第一次听到陶千照向她们讨要腰牌时,她额头上的汗就已经控制不住地下落,甚至背上,都流满了冷汗。
她死死低着头,咬着嘴唇,直到嘴唇里出现铁锈味。
陶千照已经走到了她旁边的那名丫鬟面前。
又是同样的流程。
少女清脆的声线,此刻却像是挂着银铃的那条丝线,动一动,铃声入耳像是能涤净灵魂,然而丝线却勒上她的脖子,叫她窒息难耐。
“够了!”
这丫鬟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大喊一声。
席间的秦听兰攥紧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
陶千照侧头看她,抬手的动作停下来,转而走到这名丫鬟身前。
她从怀里将那块腰牌取出来,放在掌心递到这丫鬟的面前。
“这是你的,对吗?”
整个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这名丫鬟的回答。
她低着头,最后祈求般的,绕后视线看向秦听兰。
然而对方眉眼凶戾,一双美目里满是阴狠。
她看懂了。
秦听兰眼睛里的,是逼迫,是威胁。
这丫鬟突然像发疯了一般,从陶千照手里劈手夺过腰牌。
她拔高声音高声嘶喊:“对!是我的!”
“这东西是我的,今夜放的火是我威胁那宫女做的,人最后也是我杀了之后投进湖里的!”
她脚下挪动步子,开始逼近陶千照。
“但是怪不到我头上,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蠢了!我只是让她毁了秦听兰的贺礼,让秦听兰在生辰宴上拿不出礼物来,可她笨手笨脚,最后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难道不该死吗?!”
眼见着这丫鬟的状态几近癫狂,德吉公公赶忙过来拉着陶千照后退几步。
陶千照却不退,她看着这丫鬟的眼睛,语调平静,问:“你是方夫人的丫鬟,为什么要毁掉方夫人的贺礼?”
“丫鬟?凭什么我要做丫鬟?她秦听兰出生就是国公的女儿,如今更是嫁进了侯府做夫人,而我就得替你们这群贵人鞍前马后像狗一样伺候着,凭什么?我问你们凭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大逆不道的话震惊。
女眷席上,秦听兰将手按在桌上,她竭力稳住面色,眼神晦暗地注视着在大殿之中发疯的女子。
尖利的嘶吼声落下,众人瞠目结舌,没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而下一瞬,这名丫鬟骤然抬脚,冲向了大殿之中的殿柱。
殿柱高大粗壮,她是拿额头去抵的柱身。
头破血溅,身死当场。
变故来得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陶千照是离这名丫鬟最近的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哑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才还怒然质问所有人的人,此刻已经咽了气,被德吉公公招来几个太监抬去了殿外。
陶千照下意识回头看向秦听兰。
在丫鬟话中口口声声被讨伐的秦听兰,此刻面色不改,没有动容,没有惊惧,陶千照甚至觉得自己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庆幸。
在众人看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因为一个丫鬟愤于自己的身世,因为一条贱命,毁了皇后的生辰,又惹得龙颜大怒。
满殿沉默,复又响起几声唏嘘。
裘止在殿下朝庆乐帝禀礼:“陛下,真相已明。”
秦听兰柔弱地走出来,跪在地上,话间有啜泣之势。
她说今夜之事错在她,请陛下降罪。
下人做错了事,按理说,秦听兰这个主子的过错是摘不掉的。
但那名丫鬟说的对,她是秦听兰,是国公的女儿,是侯府的夫人。
众目睽睽之下,荣国公秦展文站了出来。
他已经年近五十了。
两鬓苍白,声音苍老。
“陛下,今日之事,是臣的女儿教下无方,是臣女的错,便是老臣的错,若陛下要降罪,便降罪于老臣吧,臣愿代女受过,以平陛下之怒!”
陶千照在旁瞧着。
一个还不够,又站出来一个。
是方纬舟,秦听兰的夫婿。
方纬舟跪在秦听兰身旁,瞧着倒是夫妻伉俪情深。
“陛下要罚便罚臣吧,内子之错臣愿一力承担!”
庆乐帝面色上瞧不出什么,他一言不发。
一殿寂静之中。
“叮!”
“《迷京》第五章[求旨]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