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燕宜那儿回来之后,八皇子就宣布救治无效,已经去世。
这消息传到徐燕宜耳中,她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宫里历史以来夭折的皇子帝姬实在是太多了,况且八皇子这才刚满月没多久,取的名字甚至还来不及上玉碟,因此宫里并没有大办白事。
只有徐燕宜撑着病体,在玉照宫空翠殿给她逝去的孩子挂上几条白幡,在通明殿的法师给这个孩子念经超度之余再烧点纸钱。
除她以外,无人为此悲伤。
甚至包括玄凌。
系统有些犹豫,问:【七七,你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了吗?】
安七并没有打开水镜看,所以不知道这只统子在问什么,便接了一句:【可惜?】
系统呐呐的说:【……我只是觉得,徐燕宜的孩子明明可以……】
安七明白了,竟有些啼笑皆非:【是可以,但为什么我要做?】
系统反问:【那为什么不做呢?又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安七毫无波动:【她儿子活着或者死了,对我的任务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我不做。】
系统一下子噎住了,但是很快又自动打开了水镜,指着上面的小侍卫说:【可是七七,明明这个人也对剧情毫无影响,可你还是为他保下了一条命不说,还助他升职!】
安七看了好几眼,问:【这是谁?】
系统激动的说:【这是这一次甄嬛被关在棠梨宫怀了胧月时,流朱差点撞刀而死的那个侍卫,你明明说赵二这个名字很好记的!】
安七垂下眼帘,笑道:【赵二不重要,重要的是甄嬛肚子里的孩子。我去看甄嬛,是因为体贴玄凌。救赵二,是为了救甄嬛。救甄嬛,是因为她怀孕了。救这个孩子,是为了让玄凌相信我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甜心。】
系统:【……可明明予沛也是玄凌的孩子!】
安七笑出了声,道:【但是对于你来说,天花是无解的,不是吗?】
系统马上说:【所以我才说可以让他根本不感染天花的啊!】
安七道:【可是我怎么才能让玄凌知道是我拦下了那件含有天花病毒的衣裳呢?我又要怎么解释我知道这件衣裳上有天花病毒的原因呢?我从不染指六宫事宜是玄凌放肆宠我和皇后默许玄凌放肆宠我的决定性条件,所以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的知道这件事?】
系统:【……那就不让玄凌知道啊,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安七:【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哪里来的半点好处?】
系统情绪又激动起来:【你为什……】
【我是在做任务,不是当救世主,你也记住你的身份,嗯?】
一个“嗯”字,语调微微上扬,系统一个电子球球突然就觉得不寒而栗了起来。
系统:【对、对不起主子,我知道了。】是啊,它怎么就跟着了魔一样?它不是应该比自己的宿主更加明白利害关系吗?为什么却有了这些情感……
安七没有理它。
她没有撒谎——救赵二不过是迂回战术,而救予沛?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愿意费心费力。
况且,只有千日做贼的,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慕容世芍一次不成,总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她一天没有东窗事发,就一天有可能下手。就算系统是电子产品,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那安七也不可能给徐燕宜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当保镖。
自己护不住的孩子,别人帮了一次两次也没用,迟早要栽的。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墨染就焦急的跑了进来,说:“娘娘,皇后娘娘动大怒了,请您和端娴夫人和敬仪夫人都赶快的过去呢!”
安七心知肚明,却还是问:“怎么了?”
墨染口齿伶俐,当下说:“因祺贵嫔向皇后娘娘揭发,胡昭仪常穿一件外袍上的刺绣是凤凰,这是僭越之罪,皇后震怒非常。因娘娘您和两位夫人都有协理六宫之权,故这样的事必须要您三位娘娘过去。”
因中秋夜宴时胡蕴蓉让玄凌不悦了,因此这封妃的旨意也就无从提起。
安七茫然说:“但是本宫从未管过啊,是皇上下令说本宫可以只挂名的是不是?”
墨染点头,说:“但是这样的大事,娘娘还是要去看看的,而且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娘已经特意来请过了。”
安七无法,只得起身:“那速度快些的收拾一番吧。”
墨染广袖连忙过来亲自收拾——这两个大丫头本不用做这样的事,只是如今急得很,便就由她二人上手了。
安七到的时候,端娴和敬仪已经到了,这两人都是一副不愿意掺与这件事的样子,可偏偏身有协理六宫之权,这事关僭越,她们是必须要管的。
两人向安七行礼:“请贵妃娘娘安。”
安七现向皇后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摆一摆手,让安七坐下,头痛的说:“贵妃,你也太不管事了些,你看看蕴蓉做的,这叫什么事!”
安七看了看直直立在殿中央的胡蕴蓉,又看向皇后,说:“丫头们都与臣妾说了,是胡昭仪的衣裳上的刺绣僭越了,可是?”
胡蕴蓉不屑的哼了一声,倔强的没有解释。
皇后更是心情复杂。这时候她不可能说话,否则她这个皇后做得也太没威仪了些。
皇后不说,自然有人说。
端娴气短,闭目养神。敬仪没办法,只能解释道:“确实是这样没错,还请娘娘看看衣裳。”说着就让人把放在一边的衣服呈过去。
安七接过来,抖开一瞧,笑了:“这衣裳,不是胡昭仪最喜欢的吗?过去两个来月总有四十天穿着它?”
皇后只是捂着额头哀叹。
这事儿,敬仪和端娴谁都不好开口,便都沉默下来。
皇后身边的剪秋便说:“贵妃好记性,正是如此。胡氏如此不加收敛,可见是狼子野心!”
安七微一挑眉,把衣裳交给绣夏,道:“胡昭仪这件衣服究竟是不是真的僭越了,尚未可知。但是剪秋你对着后宫嫔妃直呼其姓氏,这倒是板上钉钉的犯了错。”
剪秋脸色一白,又马上镇定下来,说:“这服饰僭越可是大罪,本就要被重重惩罚的,到时候只怕要被贬为庶人,奴婢不过是提前说罢了。”
安七重新坐下,似笑非笑道:“本宫记得昔年顺选侍还在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还没行册封礼,这就算不得名正言顺。如今就上赶着叫起来,难道是怕将来没有叫的时候吗?”
“本宫当然没有嘲讽敬仪夫人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未行册封礼就不能叫其将晋的位分,那么如今皇上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你就不能代替皇上做这个决定。”安七道:“胡昭仪僭越不僭越尚且不知道,但是剪秋你肯定是僭越了——你刚刚都能代替皇上下旨意,难道不是僭越吗?”
剪秋的害怕,皇后看在眼里,这时候也容不得她不出声了,便开口道:“贵妃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把眼前的事先解决了,其他的事稍后再论。”
安七恭敬应是,转而问胡蕴蓉:“你这衣裳上绣的究竟是不是凤凰?”
胡蕴蓉脸色一僵,然后不屑的转过头,嘟囔说:“这是不是的,还不是看你们自己心里怎么想?”
安七无奈摇头,道:“胡昭仪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驳了。”正色问:“我们以为是一回事,昭仪自己怎么认为是另一回事。凤凰什么模样,谁都没亲眼见过,坦白而言,本宫也并不知道——毕竟本宫也不爱读书。”
胡蕴蓉:“……”您可真骄傲呢。
皇后清咳一声:“你继续说。”
安七便道:“是下人哄骗,还是胡昭仪自己僭越,这两者之间可是完全不同的。”
皇后冷笑一声,道:“这件衣裳是你近日最爱,常常披拂在身,若非蓄意,怎会不分翟凤,长日不觉。”皇后缓和了语气,柔缓道:“你是皇上的表妹,也是本宫的表妹。本宫多少也该眷顾你些,你年轻不懂事,怎知僭越犯上的厉害。若承认了,学乖也就是了。否则……”她神色一敛,端穆道:“宫中僭越之风决不可由你而开,若失了尊卑之道,本宫到时也只能大义灭亲。”
安七执着的问:“如此理直气壮么?胡昭仪可不是这么蠢笨之人。既然本宫问了,胡昭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比较好呢。”
胡蕴蓉干脆不理她,只做回答皇后的模样:“我是由皇上册封,即便皇后要大义灭亲……”她蓦地莞尔一笑,连端庄的紫色亦被她的笑靥衬得鲜活明艳,“论亲,皇上既是我表兄又是夫君,自然是我与皇上更亲。大义么?皇后表姐你扪心自问,心中可还有情义?所以即便要大义灭亲,也不是先轮到皇后您。”
皇后屏息片刻,转眼间就把不悦的神情压了下去,道::“蕴蓉你这般口齿伶俐,倒叫本宫想起昔日的慕容世兰。她不懂事起来,那样子和现在的你真像。”
胡蕴蓉伸手按一按鬓边妩媚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表姐,咱们好歹是中表至亲,您拿我与大逆罪人相提并论,不也辱没了您么?何况慕容世兰一生膝下凄凉,最尊之时也不过是小小的从一品夫人。蕴蓉不才,既有和睦,又有表姐您这样好榜样,怎会把区区一个从一品夫人看在眼里。”
安七就盯着她,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胡蕴蓉说完这话,皇后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端娴和敬仪更是不敢随意开口。
安七盯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说完了吗,没说完本宫就再给你点时间说。”
胡蕴蓉不得不转向安七,道:“贵妃娘娘有何指教?”
“本宫在问你话,这衣裳上面的,究竟是不是凤凰?!本宫不爱看书,胡昭仪却是爱看的,是不是?!不至于连凤凰都不识得,嗯?!”
胡蕴蓉又拿话岔开:“怎么贵妃娘娘也以为是蕴蓉有心僭越么?娘娘一切以皇上为重,蕴蓉也是如此……”
安七不耐烦的一拍桌面:“本宫问你是不是!你下一句话要么一个字要么两个字,说了第三个字今天治你僭越之前,本宫先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不把你削到连一宫主位都不是,你还当本宫在跟你开玩笑呢?!”
胡蕴蓉顿时呼吸一滞。
安七这一身气势,和玄凌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她毕竟是做过一国之主的人,比起玄凌确实也不该差什么。
胡蕴蓉不想说明白。她知道,一旦她正面回答了,无论是说“是”或者“不是”,今日这个计划都一定失败了。
若她说是,那她就是个智障了,这个选项首先被跳过。
若她说不是,这场掐住皇后对她的防备而营造出来的乌龙事件就会就此破散,后宫不宁就全是她的责任了。
可她若是不说话,这不就是心虚……
心虚?谁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虚呢?!
胡蕴蓉想到此节,脸上神情就是一变,似是小女儿赌气一般地扭过了头去。
皇后看到这里,本就有几分怀疑的心更怀疑了——她本来也不傻,胡蕴蓉光明正大的穿着这件衣裳这么多天招摇过市,长了眼睛的谁会没发现?胡蕴蓉有取代中宫之心这点,皇后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但是像这样明晃晃的把自己僭越的事摆到明面上来,以胡蕴蓉这些年来滑不溜丢、嚣张恣意却从未踩过线的性子,这简直就像是主动把这么大的漏洞怼到她脸上来一样。
皇后知道这事儿有问题,但是她也不是要查明白,她是要把这件事闹大,让胡蕴蓉坐实“僭越”这个罪名。
因此,皇后和安七这个问责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安七是要查明白,这态度就是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的,谁来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来。皇后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这后宫谁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出来一些,如此一来,后宫诸位究竟是支持皇后还是胡蕴蓉,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安七深呼吸两口气,气极反笑的说:“胡昭仪不说是吧?骄傲是吧?行,行行行……给本宫扭了琼脂过来!本宫还就不信了,这事儿本宫还问不出来了不成?!”
皇后:“……”好憋哦,她真的好憋!她不想要这样光明磊落的问责!她只想让胡蕴蓉被一撸到底永无翻身之日!可是她又不能阻止安七!
好憋啊啊啊!!
胡蕴蓉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拜托乱起来啊!你这么问,那这个戏我就没法儿接啊!
胡蕴蓉暗自咬牙,说:“琼脂是臣妾外祖母舞阳大长公主给臣妾的,很有资历了,贵妃娘娘这般命令恐怕不妥吧?况且此事与下人无关……”
安七再一次打断她的话,倨傲道:“本宫没记错的话,琼脂与胡昭仪平时是形影不离的,是不是?日常更衣也是由琼脂伺候的是不是?琼脂眼睛是瞎了吗,她看不见胡昭仪身上的服饰刺绣有问题吗?正如胡昭仪所说,她曾在舞阳大长公主身边伺候,也是宫里出去的得脸的大宫女,她不会不知道皇后服饰才能使用凤凰纹饰的规矩吧?她不提醒你,要么是她看出来了但故意不说默认你可以用,要么是她没看出来这是凤凰——这便是胡昭仪衣裳上面这个刺绣有问题!”
说话间,琼脂已经被广袖和墨染“请”了进来——这老东西原来就站在殿外,听闻她主子被这样问责也不进来,显然不正常。
安七一下子皱起了眉,冷声道:“本宫只问你一句话,你主子这件衣服上面的刺绣,究竟是不是凤凰?”
琼脂比胡蕴蓉要懂得认清形式一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胡蕴蓉,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不……不是凤凰。”
胡蕴蓉知道,这件事彻底败了,如今之际,只能想办法掩盖过去自己蓄意陷害皇后的事。
安七道:“那这是什么?以至于让皇后娘娘和端娴夫人、敬仪夫人都错认为是凤凰?”
琼脂只得说:“这是神鸟发明……”
“什么玩意儿?”安七有些沉不住气:“说话要讲道理的,神鸟什么明?”
琼脂:“……是我们小姐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玉佩上,背面附有的神鸟发明,古籍中有五方神鸟——东方发明,西方鹔鹴,南方焦明,北方幽昌,中央凤凰。发明似凤,长喙,疏翼,圆尾,非幽闲不集,非珍物不食。也难怪诸位娘娘不知,这神鸟除凤凰之图流于人世之外,余者都已失传许久,若非我家小姐雅好古意,也难寻到。皇后位主中宫,当之无愧为女中凤凰。皇后之下贵淑贤德四妃分属东西南北四宫,正如东西南北四神鸟,我家小姐并未衣以凤凰,实在不算僭越。”
安七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动作一顿,狐疑的说:“那本宫,是贵妃?你家小姐,也是?”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安七眉头一挑:“要不要本宫给你家小姐让个道儿?”
琼脂脸面一抽,说:“娘娘!”
安七也不理她,转而跟墨染说:“去跟皇上说一声,本宫这个贵妃之位还挡了胡昭仪的道儿了,既然是天降祥瑞如此预示,本宫还是让位好了,以避免天罚我大周!”
墨染虽惊了一下,但是见自家主子都开始自己解开贵妃首饰了,便知道这件事她是没有说话的机会的,当下领命去了。
胡蕴蓉和琼脂一下子惊得头发眉毛都差点竖起来了。
琼脂连忙说:“娘娘言重了!我大周本来贵妃就可以有两位!这何来挡路不挡路一说!?”
安七冷笑一声:“哦,中宫和南西北宫都是一个占一边,到本宫这里就要两只鸟一起分了是不是?你算盘打得挺精?!”
琼脂:“……”不是,当年做这个嘘头的时候,谁能想得到那个出身卑微成那样的安陵容能爬到贵妃的位置上去啊?!
当年宫中高位嫔妃皆是虚位以待,其中又以东宫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且发明与凤凰最能以假乱真,所以她们才选了这只神鸟发明——如今可好,撞上真佛了,这可怎么收场?
胡蕴蓉忍不住了,道:“贵妃娘娘何必如此作态!本是天象如此,焉知贵妃娘娘就会一直都停在贵妃的位置上呢?”
端娴和敬仪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胡蕴蓉这句话的意思是,贵妃本就该是她的,但是安七还可以往上走?这再上面的,不就是皇贵妃和皇后了吗?!这两者本就是王不见王,
共同点不过就是当今皇后退位罢了。两人偷偷看向皇后,果然见她的脸色阴沉沉下来。
剪秋出声呵斥:“胡昭仪简直放肆!贵妃娘娘不出言反对,难不成贵妃娘娘其实也意在中宫之位?!”
安七也不理她,只冷冷的盯着胡蕴蓉,半晌,道:“本宫上不上得去,这本宫不知道。但是你,胡蕴蓉,本宫保证,你绝对上不去,本宫这个位置,你这辈子碰都别想碰一下!”
当众直呼妃嫔闺名,这是完全不把胡蕴蓉当一回事啊!
胡蕴蓉一下子气得脸都红了,怔怔道:“你……你就不怕这块祥玉……”
“这个传说,是五年前才传开的。”
安七平平淡淡的语调,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如果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在你幼时居住的地方,这个传说应该已经存在了二十七年,不若本宫派人去问问,如何?”
胡蕴蓉和琼脂顿时哑了声——这种事无外乎就是赢得了玄凌猎艳的心理,否则处处都是漏洞,她们哪里有那个能耐,让整整一个郡县的人民都配合她们?
不过是一场落花有情流水有意的戏剧罢了,哪里经得起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认真?
两人面色灰败起来,想要求饶,却又拉不下脸来,可不求饶,心里又害怕得很。
安七自己慢慢的把珠簪上回去,道:“本宫不是今天才急中生智想到这点,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有信过——但是皇上高兴,这是本宫从来不参与你的事的唯一原因。今天本宫也不查,以后也不查,只要你能让皇上开心一天,这个嘘头你就能维持一天,明白了?”
恰在此时,玄凌来了。
众人于是都起身向他行礼,然而玄凌根本不想管她们,而是说:“朕听说贵妃拦了谁的路?是谁的路啊,这样没规矩!”
安七笑道:“没,误会,误会而已。”
玄凌拉着她的手,旁若无人的哄道:“朕来给你撑腰呢,你别犯傻。”
安七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是顾忌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这样表现不太好,便憋了回去,转而侧身掩在了玄凌身后。
胡蕴蓉再一抬头是,眼泪就蓄满了眼眶,拖长了声音撒娇:“表哥——”
然而玄凌这一次竟然没有上钩,而是皱着眉道:“蕴蓉,你也太不懂事了些,和睦都五岁了,你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管不顾的?”
胡蕴蓉委屈巴巴的一低头,道:“冒犯了贵妃娘娘,这是臣妾的不是。但是本来臣妾是没把这块玉当一回事的,臣妾只是喜欢神鸟发明,喜爱这件衣裳罢了。若不是……若不是……臣妾也不会被这样……”
这样半遮半掩的说话,最容易让人浮想联哦。
玄凌看向皇后,问:“后宫虽然服制首饰规矩森严,但确实也没有分贵淑贤德四妃的装饰,皇后何必动这样大火?”
皇后刚想说话,安七便插了进来:“这事儿不能怪皇后娘娘。臣妾也奇怪呢,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问了说就完事了。可是胡昭仪就是不说,臣妾至少问了她四五遍吧,可她一直不做正面回答,还是扭了琼脂进来才真相大白。向来后宫诸妃都知凤凰是中宫才能用的装饰,谁知道什么神鸟发明的?就连琼脂刚才也说了,若不是她家小姐雅好古意,几经寻求,也还做不出来呢。本来发明就和凤凰相像,知道的人又少,她二人做了出来又怎么都不说,这如何怪得皇后误会?况且这可也不止皇后误会,试问后宫谁没误会?”
玄凌听了这一大通,顿时狐疑的往胡蕴蓉那边看过去。
胡蕴蓉眼泪滚了下来,道:“可是皇后表姐这样凶,口中直说要大义灭亲,臣妾害怕啊,早忘了分辨了!”
安七挣开玄凌的手,主动走到皇后身前,呈现保护姿态,道:“胡昭仪这么说本宫可就不高兴了,端娴敬仪也就罢了,本来从头到尾也没说几个字出来,你忽视了也正常。可本宫从来到这里开始,到现在为止,说的话不少吧?你却也忽视本宫,这是什么道理?!本宫问话你不说,头前问的时候,本宫可没凶你吧?”
玄凌手里空落落的,不自在的捏了捏,看见安七这么维护皇后,心里居然有些吃味。
可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跟皇后抢人?玄凌道:“蕴蓉,你是太放肆了。平时朕和皇后让着你,是因为你叫朕一声表哥,叫皇后一声表姐。可其他嫔妃,比如贵妃、两位夫人,你怎能也如此放肆?”
胡蕴蓉知道事情再无可转圜,快速的低下头做擦眼泪状,道:“蓉儿知道了,蓉儿错了,以后对后宫诸位高位嫔妃必定恭敬有加,不敢再冒犯。”
玄凌本该就此放手,然而余光瞟到了安七不可置信的眼神,顿时心里一虚,下意识就开始回想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事?
“这个以后注意点,但你这样蓄意隐瞒事实,闹得后宫风雨迭起,你和你身边这个奴才,可是太不懂规矩了些。”玄凌道:“既如此,就把琼脂打去暴室待十天……”
胡蕴蓉惊叫:“表哥!”
玄凌接着说:“至于你,就……贬为婕妤,褫夺封号,小惩大诫。”
都从昭仪降成婕妤了,这还叫小惩大诫?!
胡蕴蓉这回是真的震惊了,心跳突然加快,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一下子惊醒了琼脂,她忙从胡蕴蓉衣带环佩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鸳鸯如意荷包来递到胡昭仪鼻尖,急道:“小姐快深深吸两口。”
胡蕴蓉这才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这并不是呼吸道痉挛引发的哮喘,所以倒不算严重。片刻之后,胡蕴蓉就恢复了正常。
只是这一出变故也让昭阳殿中的其他人吓到了,玄凌皱紧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叫太医!”
琼脂连忙跪下,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娘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本没有什么大碍……”
胡蕴蓉冷静道:“那就请太医吧。”
琼脂沉默了一下,也同意了。
等太医院的井如良到了之后,两人的神色都是一松——现在已经不是罚不罚的问题了,而是她的哮喘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前者只是丢脸,但未来未必不会升回来,后者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是要命的啊。
安七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
玄凌又意思意思的安抚了皇后两句,然后就拉着安七的手走了。
皇后:“……”唉,算了,虽然没有置胡蕴蓉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她也算逃过一劫吧_(:з」∠)_。
系统暗戳戳的问:【主子,你很维护皇后么?】
安七还没来得及回答,玄凌就状似不经意的问:“往常似乎……没见你与皇后交好?”
安七有些诧异:“可此事皇后确实无辜呀?”顿了顿,又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既然活在这世上,谁人不受几个委屈、不背几个冤枉?可皇后娘娘不一样……”
玄凌抿了抿嘴,心里的酸味儿几乎泛滥成灾。
“……皇后娘娘是凌哥哥的妻子,我是一定要维护她的。”
雨过天晴,不外如是。
玄凌瞬间就明媚了,干咳一声:“你的心意,朕自是知道的。”竟没纠正安七口中的“妻子”一称。
安七也没当回事,兴冲冲的说:“予涘今儿个会叫母妃了,凌哥哥想不想去看看他叫父皇?”
系统看着自家主子和周玄凌携手而去的身影,突然心思复杂,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它真傻,真的。
这位主儿怎么可能做没有好处的事?!
这一招一出来,玄凌意识到安七对他的重要不说,就连皇后也要记这个恩。虽然安七并不担心皇后找麻烦,但是皇后不愿意对她下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和甄嬛为了帮安陵容而对皇后的效忠不同,安七自己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了,却还愿意帮皇后说话,这叫人怎么不想到安七单纯就是为了帮皇后?可皇后也不傻,她又何曾帮过安七?安七会维护她,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玄凌——因为她是玄凌的妻子,要为玄凌安定后宫,所以一定不能出事。
皇后:安甜甜,佩服!
但是要安七来说,这倒也不尽然——有些事真的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她做过一世朱宜修,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有多苦,因此在面对朱宜修的时候,她总会稍稍愿意说两句话。
当然,有好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了_(:з」∠)_。
后系统问:【主子,你为什么可以说朱宜修是玄凌的妻子?】
安七:【嗯?】她一时没想到,竟难得有些困惑的说:【皇后本来就是皇帝的妻子啊。】
系统就把原著翻给安七,也不是别的地方,就是玄凌看上甄玉娆,甄玉娆又心属玄汾的那一节。
安七仔细看了看,才骤然发现——乾元二十二年的玄凌,已经对皇后的感情越加稀薄了。他甚至会和自己的宠妃的娘家妹子说“那是朕的皇后,不是朕的妻子。朕的妻子很早就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了”这样的话。
看完了之后,安七也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安七道:【玄凌他,忘记朱柔则了。】
【连带着我也忘了,他心里原来还有一个白月光的。】
系统想说什么,但是一则没话可说,二则它敏锐的觉察到,此时此刻也许不该是它说话的时候?
安七翻着自己做的时间簿,恍然认识到——原来她这一次,陪伴玄凌已经有了十一年。
这样漫长的岁月,又是似水的柔肠,怕是滴水也能穿石了吧。
……唉,可以了吧?够了吧?
作为一个任务者,她已经足够对得起这位老伙计了是不是?
这年的十一月初三,清河王风寒侵体,不幸去世,皇帝玄凌亲临清河王府为其办丧。
然后转头就在宫里开了个宴会。
一时民间多有传闻,当今圣上残害手足,性情暴虐。
安七急得来来回回走:“哎呀呀,早说过不能这么快置宴的,怎么偏是不听?这下可好,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也不好外传,难道就让皇上背负了这个骂名不成!?”
安七如是着急了几日,外界适时传来了赫赫王摩格可汗将要进京——玄凌的朝堂上并非是如原著一般的重文轻武,而是相当均衡的五五开。
武将暴躁,玄凌却也很能用制衡之术。
按理来说,经过汝南王一事之后,玄凌应该是很防备武臣,且很抗拒亲王领兵的。
但这事儿妙就妙在,安七的影响大得很。
当年安比槐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安七就那样大怒,甚至苛刻自己,只因为深觉对不住边疆战士。那一套又一套的表现,让玄凌深感震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玄凌带头使宫中几乎看不见欢宴戏台。而由此省下的用度,皆被送去了边疆宽慰将士。
这样一段时间过去后,玄凌宴饮的心思也没有全然恢复,往常无事也要办宴会的他在再一次要办宴会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想——这一场宴会办下来,所花费的银两足够边疆守卫过多少天好日子?
想得多了,玄凌兴冲冲的办宴会的心思也总会熄下来一半。
安七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对于边疆将士的推崇,她用的理由也很巧妙,总是满怀感恩的说:“……真感谢他们这么些年来的付出,否则凌哥哥可要焦心坏了,又怎么能这样陪着甜甜呢?”
是了嘛,他们足够听话,玄凌才有这样的悠闲。
久而久之,玄凌自己对文官和武官也尽量能做到一视同仁,甚至在文官见天唧唧歪歪的时候,他还会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朝中培养起来的几个武将——瞧瞧这群兵娃子,多么的沉默,多么的省心?再看看这群老匹夫,自己后院都未必干净,只知道一天天的盯着朕的后宫!
如此一来,摩格想要一举入侵大周,还很有些麻烦呢,于是便只能先入宫朝见玄凌。
安七领着三个小萝卜头坐在玄凌右边,左边坐着皇后,她领着最大的予漓和公主里排第二的温仪。
小厦子侧轻声道:“皇上,摩格可汗已殿外候着了……”
玄凌正色道:“宣他进來吧。”
小厦子忙行至殿门前,扬声道:“宣摩格可汗觐见----”
话音未落,已听得皮靴匝地声“隆隆”有力不断近前,玄凌微有不之色,胡蕴蓉蹙眉道:“无人教他面圣之时行礼举止么?如此大声也不怕惊了圣驾?”
摩格阔步入殿,双目直视宝座之上玄凌,不屑旁顾,无任何谦卑之色。他身旁一位赫赫使者躬身道:“我可汗入周,特來拜会大周皇帝。”
摩格微微一笑,既不行礼,亦不屈膝,只双手抱拳一拱,算是行礼。
这可是过分了。
玄凌极诸位嫔妃皆面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