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办法呀。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就算让郑妞儿和容巧慧不做这个了,转而去后勤,只怕她们也吃不得这个苦。
昨天领甲和登记的时候,安七就查过了,整个辉门关分两百个区,每个区差不多保持在有一千个大兵的样子。每个伙房管五个区大兵的伙食,。
就比如安七之前待的伙房,管的是一三六七九区,其中九区是杂兵,一区是亲兵。
安七第一天当兵,也没人知道她的水平,自然是分到第九区的。
她找到九区操练场,那里空无一人。稍微热了身,便自发的绕着场地跑了起来。
五点,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恰恰好今日便是陈硝督练。
安七虽然长高了很多,但她到底还只是一个七岁多的孩子,人多起来她就越发显眼,再多一些就看不见她在哪里了。
陈硝显然很记得她,招手叫她上来:“几时起的?”
安七响亮的回答:“报告陈总兵!寅时四刻起的!”
这样大声而坚定的回答,让陈硝忍不住挺直了腰,点点头,道:“做了什么?”
安七:“慢跑!”
陈硝摆摆手让她回队,就她那个子,头排头位是没跑了。
陈硝道:“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
九区的兵多少有些不服,但是起得迟的确实是他们,就算看不爽安七,至少这一次明面上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呵,起得早又怎么样?真的操练起来,且等着哭吧!
——伙房来的人,难道还能跟他们比吗?
系统:【……】啧啧啧,愚蠢的人类,你们并不知道你们将要面临怎样的全方位碾压。
早上先要跑个十里,然后便是红缨枪直刺。安七早已经跑过二十里,这会儿却也还要跑,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人小,腿就短,好些兵打算看她笑话。
然而安七迈腿的频率极快,体能也极好,愣是全程没有落后一步,倒是队伍后面,要死不活的坠了好些大老爷们。就算是那些能跟得上的,此时也气喘吁吁的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显得游刃有余的安七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领队。
直到安七领着能跟上的兵,“追”上了他们。
是的,那些人落后了一整圈,那就是两里。
安七:“……”
安七一脚踹在最近的那个人腿上,大声说:“干什么呢!大早上就喝了黄汤软脚虾一样的了吗?给我跑起来啊!”
系统:【……】瑟瑟发抖。
安七:这一届的兵不行啊,这才五千米都跑不来!?马拉松都不是这个长度吧!
系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杂兵,遥赋上来的存在,你还指望他们有什么出彩的素质和表现吗?
那人被她踹了个趔趄,满脑子昏昏沉沉的只以为是陈硝在后头,答应了一声“是”,勉强提了点速度。
跑在安七旁边的兵:“……”
陈硝站在台上,把这些人的表现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安七的那一脚,顿时:“……”
了不得啊这小不点,天生奇才!
安七领队跑完,立定站好,落后的那些兵还在吭哧吭哧的跑。
头一批跑完的分别去架子上拿了红缨枪,直接散开列了队式。
一年多前,甄珩曾经开玩笑的让她选红缨枪,但是那个时候身高不够,安七没选。
现在虽然也还是很矮,但是却不会被迫组成个杠杆,而且她力气也大,重达十斤的红缨枪在她手里跟一个羽毛枕头似的,好用得很。
边疆练习什么刀也好剑也好,枪也好棍也好,都是没有招式的,或者说招招都是杀招,练就练一个力气和速度。
两军交战,总不能你刚跑到交战的地界,力气耗尽,手都举不起来,那就是送人头的。或者速度太慢,你的刀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对方抹了脖子,那也是白瞎。
安七也狠,一声不吭的就开始直刺横扫。
红缨枪强就强在它长,二米四的长度,玩得好完全可以在使用者身边圈出一个真空带。
什么叫玩得好呢?
该刺的得刺,但也不能觉得这玩意就只能刺。不看它的枪头,枪身当个棍子使,别的不说,力气大点把马腿打折那是没问题的。
冲锋兵也叫马前卒,是军队里地位最低人数最多的存在,分到的装备可不是铁甲,而是像安七拿到的这种皮甲,磨得锋利些的刀完全可以直接刺进去。那么同样的,全铁制作的红缨枪哪怕只是枪身扫到他们,那也能疼得够呛。
当然红缨枪也有很致命的弱点——它不能砍,最锋利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枪头,枪身却是圆润的,不比刀剑,能刺也能切。这样的话就不是什么很能够给人带来致命伤。
直刺三百,陈硝示意下官敲锣,这就是说可以吃早点了。
安七最后拿着红缨枪的尾巴跳起来往下劈,激起漫天尘土。待灰尘散去后,却见红缨枪整个枪身都陷在地里——竟是硬生生劈开了地面!
陈硝:“……”
旁边的兵:“……”惹不起惹不起。
系统:【……】
因为这一手,陈硝当机立断,推荐安七去了隔壁二区。
刚才说过,九区的是杂兵,所以大早上的起来连个五千米都跑不了。而二区却是亲兵,这个亲兵,就是直属慕容家的兵。
陈硝会直接推荐安七去二区,除了看出安七的实力想要提拔她以外,还说明陈硝自己肯定就是慕容家的人。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安七将要去二区,而她之前待的伙房只管一三六七九。也就是说,她有可能不归何婶子这个伙房管了。
说不惋惜是肯定的,但是上面的安排安七必须服从。
用过上午饭后,安七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她也没问为什么,当下就跟着陈硝过去了二区。
这个时候二区的兵也在操练,那整齐划一又响彻天际的口号声,从精气神上就和九区的兵完全划分了开来。
可想而知,如果前线发生了什么,那么九区的就是用来做人海战术的,而二区的却是有可能担任突击分队的。
若是打了胜仗到时候论功行赏,肯定也是二区的兵能得到更多。
二区是慕容世松带的——准确来说,是慕容迥用来训练慕容世松的。慕容世松这个年纪,虽然家世极好,但是经验不足,二区的兵是真正的精兵,能力是有的,慕容世松还弹压不住。
在大面上,自然有另一个总兵佟渃帮忙带着,接到陈硝的推荐,又恰好被慕容世松听见了。总兵看他那意思,便对安七多少有些关注,当下和慕容世松一起去审视她。
安七穿着有些宽大的皮甲,那样子还真像个小少年,谁也不会怀疑她其实是个女孩儿。
慕容世松有些惊奇:“可以啊安七,陈总兵都说你有天赋有实力,把你推给我,当初怎么看不出来?”
安七很自然的说:“连这点耐力都没有,我早死在从吴致府来辉门关的路上了。又或者我但凡松懈了一天,在何婶子手下有哪里能讨到什么好?既然我没死,少将军又怎么能以为我只是在胡闹?”
慕容世松一噎——那不是她的身高年纪太有欺骗性了吗?
佟渃好笑的看了这位少年将军一眼,又对安七说:“好小子,陈硝的为人我信得过,你且就来二区待一待。”
安七终究舍不得何婶子和郑妞儿他们,试探性的问:“我一直住在伙房,在二区操练的话还能回去住吗?”
佟渃一愣,哑然失笑:“你别误了操练,伙房的人怎么安排,你就怎么住。”
那何婶子肯定舍不得她。
稳了。
只是晚上例行篝火晚会的时候,安七本来是跟伙房的人一起的,现在要跟二区的人一起了。
慕容世松很记得她,专门拿了酒过来,说:“好小子,好样的,上好的海棠醉,喝不喝?”
安七眼睛一亮,接过来便往自己碗里倒,谁知半路被人拦住了。
是二区的总兵佟渃,道:“何婶子拜托过我了……”
安七整个人就是一窜,佟渃回过神来时,那酒已经被安七抢了去,却见那小孩儿得意的说:“婶子不在这儿,谁都别想拦着我喝酒!”
慕容世松哈哈大笑,指着呆若木鸡的佟渃,拍着大腿笑得十分大声。
可是佟渃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安七。
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能从他的手里抢走那么大一个酒坛子,可想而知这小孩儿实力不俗。
看着那么矮矮小小一个,却原来是个硬茬。
安七知道佟渃在看她,却也没做什么反应。
既然已经顺利成了兵,那就没什么好藏拙的了,反而要尽可能的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潜力,这样才能尽快的被上面的人赏识,从而升官。
毕竟她都已经七岁了,再不快点,那可不行。
赫赫“流民”来犯,这些还犯不着让二区的出手,安七老实操练了两个月,愣是没有出手的机会。
直到慕容世松找来——
“小不点,跟我去一趟南诏?”
安七猛地扭头:“我吗?”
慕容世松笑骂道:“不是你是谁?可去还是不去呢?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辉门关距离南诏可要快马加鞭一个月呢,走路的话脚程再快也得两个半月,这和你从吴致府到辉门关可不一样,速度可是要快的,到时候在路上可别哭。”
安七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赶路吗?谁还没长了两条腿?走!”
慕容世松一掌拍上安七的肩膀,道:“好小子,这事儿急,我们明天就出发。”
安七便道:“嗐,既然着急,又等什么明天,便是今天、不,立时立刻出发,谁又说一个不字?”
慕容世松道:“上面有上面的安排,反正是要赶路,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给你时间是让你去跟你认识的人说一声,别到时候死在外边了,连个给你招魂守七的人都没有。”
安七呸呸呸三声:“少将军可真是想着我好呢,张口闭口死死死的。我这还没杀过一个狼子野心的赫赫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慕容世松觉得她有意思,道:“行,我说错了——但是在我麾下,那可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不是常事?”
安七又翻了个白眼,干脆不跟他争论这种事,问:“怎么突然要去南诏,少将军能跟小的透露一下,是南诏那里出了什么事呢?”
慕容世松便道:“既然皇帝叫了我们去,那肯定是有动静了。南诏边陲小国,十三年前归顺我大周,才老实了七年就和博陵侯勾结闹了起来。好容易我爹镇压了下去,这将将才又过去五六年,想来是又闹了。”
安七咋舌:“啧,闹又闹不翻,怎么就要这么锲而不舍呢?”
慕容世松笑了:“你怎么知道闹不翻?”
他满以为会听见安七拍他的马屁——少将军是大将军的长子,在军里历练这么多年,那能连这小小的南诏都弹压不下去吗?——类似于这种的。
然而并没有。
只听见安七很轻蔑的说:“南诏要是能翻天,十三年前就不会归顺我大周。便是六年前闹了起来,终究也是被弹压了下去。便是又给他们六年时间休养生息又怎么样?那样的地方又能存下多少粮、招到几个兵?别到时候起了些老弱妇孺来,难道还期待我们会怜老惜贫手下留情不成?”
慕容世松愣了一下,没忍住的哈哈大笑:“好见解!”
安七:“少将军是在讽刺我?”
慕容世松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是,就是在讽刺你,你待如何?”
安七翻了个白眼,不在理他,自顾自去练习用剑。
慕容世松也还有别的事,便也没再找她说话,只自己去忙。
安七练了会儿,到底是收起来,去找了何婶子。
“婶子,我要去南诏呢,怕是大半年都不能回来了。”去一趟两个半月,回来也要两个半月,中间怎么说也要留一段时间吧,所以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一段长时间分离呢。
彼时何婶子正在洗菜叶子,闻言头都没抬:“将军也让你去!”
安七笑了笑:“是少将军亲自来问的我呢,两个多月我一个任务都没出,自然直接应下了。”
何婶子还是没抬头,道:“行了臭小子,我这里忙着呢,且没心思应付你。”
安七知道她难过,却只装作没发现的样子,道:“那我去找张师傅他们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了,郑姐姐和巧慧姐姐那边我今晚再去说。那,婶子,我可就走啦?”
何婶子赶紧伸手:“走走走赶紧走,看见你都烦。”
安七磨磨蹭蹭的,说:“婶子,你真不看看我呀?”
何婶子顿了好久,安七也就这么等着。
她到底是抬起头来,那眼眶却是红色的,道:“臭小子,一定要整个儿的回来啊。”
安七心里一软,乖巧地应了一声:“嗳!”
何婶子又说:“实在情况危险呢,便是留条命回来也成。”
安七心里又是一酸,连忙勉强笑道:“婶子真是——我还要给婶子养老送终呢,这条命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交代出去?”
说完也不敢多待,逃也似的跑了。
——她受不了了。
安七捂住自己的心脏,它正在快速而剧烈的跳动,就想要逃开胸腔的束缚一样。
何婶子怎么能被她弄哭呢?怎么能呢?她是她的谁?!不过是才认识不到三年的臭小子!
就在这个时候,安七的脑子里突然闹了起来:【人设违规提示——无情负十分通知——】
安七整个人就是一僵:【也包括这样?】
系统明白,马上说:【不包括!我这就提交申请!】
安七倒是想硬气一点,但是却无法开口。
她可以拒绝爱情,却无法拒绝亲情。
何婶子是把她当疼爱的晚辈看的,哪怕这两年她清楚的知道安七是怎样的怪物,却也仍然会把安七当她的孩子看待。
孩子要远征,奔赴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战场,长辈如何能放心、如何能舍得?
可这是孩子的梦想,是他的抱负,身为长辈的他们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又怎么能拖后腿呢?
在甄远道身上,安七没有感受到任何爱。
在记忆里,或许碧珠儿是爱浣碧的,但是更多的却是痛恨——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对□□的产物怀有爱吧。
何婶子对她真的很好。
是放在心里时时刻刻念着记着的好。
——安七啊,一定要记住这样好的婶子啊,她就是你的命,负天下人不能负她!
安七好容易镇定下来,平静的去找伙房的其他人依次告别。
等到了晚上,安七回到自己的帐子,便见到郑妞儿和容巧慧都没去干活儿,而是收在帐子里。
见她来了,两人便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道:“七儿,且过来看看。”
安七一头雾水:“两位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脚下却也还是听话地挪了过去。
两人移开一些,安七这才看见,那是一个大包袱。
她看看两女,并不知这是什么。
郑妞儿道:“知道你要出任务了,头一回走,又是个男孩子,未免你不知道收拾什么带走,我和巧慧就先给你装了一些——你看看够没够?”
安七有些震惊,就着容巧慧的手便一一看过。
“衣裳怎么有十套这么多?”
容巧慧道:“傻七儿,一去那么久呢,连十套也不要了,你是要臭死在路上吗?你勤快,我和妞儿知道的,又是从伙房出去的,洗个衣裳不成问题,只是怕路上来不及。一套也是带,十套也是带,不如带多些。”
安七茫然的点头,又问:“怎么还有被子?”
郑妞儿笑道:“我们多少知道一些出兵的情况,辉门关这儿靠近赫赫,很是有些草原,晚上且还这么冷呢。南诏在滇南以南,一路上过上京的时候会经过一片大沙漠,那里晚上实在是能把人冻僵,还是自带一张被子的好。”
安七抗议:“但是少将军……”
“你年纪小,何婶子也和佟总兵招呼过了,只要不拖队伍后腿,这些随你带的,你且放心。”
安七:“……哦。”想了想,又问:“今也两位姐姐没去干活儿?”
容巧慧笑了笑:“放心不下你,我们报了病……不说这个了,明儿个什么时候走?”
看那神色,显然是不想谈论这个,安七便识趣的不再提起。
“卯时一刻就走,还要先练个把时辰。”
安七不知道贸然报病不接待对这两位有什么负面影响,但是她到底不敢再问。
何必戳人伤疤。
又随口聊了几句,安七便被强按着睡觉。
次日一早,四点起来,安七轻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两位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让自己受伤,那些人不好,就告诉何婶子,或者且忍一忍,回头跟我说是哪些人,我自然有办法整治他们。”
郑妞儿和容巧慧便笑:“好,小操心的,管好你自己吧。”
安七点点头,这就要去了。
他们是五点十五就要出发,在这之前还要先出个早功,一人再抓一个刚蒸出来的大馍馍,啃着就得上路了。
中间是没有机会再回来告别的,所以有什么话现在就得说清楚。
安七又跑去灶房,找到何婶子,狠狠扑到她身上抱了抱,道:“婶子放心,我肯定全个儿的回来!如果南诏真的闹得厉害,回来我就能挣到军工,到时候我月晌全都给婶子!”
何婶子冷冰冰的说:“臭小子,还不快滚!难不成让少将军和全阵大兵等你一个?!”
“好!”
…………
“人到齐了吗!”
安七合着两千亲兵、一共两万精兵一同回答:“齐了!”
慕容世松高举重剑,指着天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