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巧慧甚至觉得自己额角暴起了青筋:“……我这么问的意思不是为了是或者否,是为了知道计划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
郑妞儿:“哦。”
安七摸了摸鼻子,道:“什么也别做。”
“让我猜猜,以不变应万变……还是你根本懒得想?”
“懒。”
好的。明白了。
容巧慧颇为无奈:“至少还是应该出个计划意思意思吧?”
安七随手勾了勾:“把汝南王的注意力引到他们身上去。”
容巧慧垂首想了想,道:“我们?”
安七点头。
郑妞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你们在说什么?”
容巧慧:“……”
郑妞儿也不在意,一阵风一样的走出去:“前些天刚好约了岐.山王妃说话,我先去了。”
容巧慧摇头。
安七看破缺不说破,自己去了。
而且早先汝南王亲自招揽安七的时候,安七不但不领情,那可是还反过来警告了汝南王王妃一番的。她堂堂二品将军平南伯爷,怎么能自己打脸?那不是跟只舔狗一样的了吗?
所以这个时候,家中女眷的交际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郑妞儿哪里是什么都不明白?怕是一早也如她一样什么都想到了呢,所以提前就跟岐.山王王妃打好了关系,这样才有借口跟汝南王王妃贺氏接触。
而且这种事只有郑妞儿能做。
毕竟郑妞儿的角色是不负责任只顾吃喝玩乐的小姨母,比不得以精明干练为特点示于人前的当家主母容巧慧。收拾残局那是容巧慧的事,而暴露缺点引导他人这却是郑妞儿的活儿。
可惜容巧慧没看出来。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郑妞儿伪装得好,要能骗过自己人,才能保证骗过外人。
果然,郑妞儿在这满城风雨里不客气的又插了一脚。这个向来半是粗俗半是疯傻的平南伯小姨母几乎是费尽心思的往汝南王王妃身边钻,言辞间多是希望贺氏“多多提携”安七的意思。对于安七想要认祖归宗的留言她也并不澄清,甚至有些模棱两可的认同。
这可就有意思了。
于是中京里这样的留言越发的喧嚣尘上,乃至于到了让甄远道感到恐慌的地步。
明明这个流言最开始是他自己放出去的,目的无外乎就是利用舆论拯救自己身上莫须有的污点。
可是现在看来,效果可太好了,好到让他这个始作俑者感到害怕。
然而俗话说得好,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甄远道早先煽风点火有多活跃,如今想方设法把这个流言压下来就有多困难。
尤其是最近中京似乎没有什么新鲜事,那些闲得发慌的勋贵子弟们可是逮着这一只羊羔就薅毛的,那能说忘就忘吗?
更让甄远道感到不知所措的是,最近在朝堂之上,汝南王一系总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帮他。
这……
他甄家和汝南王一向没有什么交集,这汝南王怎么开始向他示好呢?
甄远道虽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把那些留言尽量压下去一点,然而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而就在甄远道焦头烂额的时候,安七府上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周玄清。
那一日安七恰好不在,是容巧慧接待的这位少年王爷。
安七回来后,容巧慧便把这事说给她听:“人是不错,只是态度着实轻浮了些。听他那口气,他似乎是专门挑的你不在的时候来拜访的。可这中京谁家不知道,我们府上的可都是一群娘子军,唯一能扛事的也就是你了。他却挑你不在的时候过来,岂不是瞧我们娘儿几个好欺负?”
安七自顾自吃东西,并不搭茬。
容巧慧接着说:“他问了好些你娘的事儿。”
容巧慧对外的身份就是安七的母亲,而安七又亲口承认了是甄远道的女儿,甄远道又传安七是他的外室女的流言。对于完全不认识安七的局外人玄清来说,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又极其陌生的关系网,顺着一条线去捋的话,很容易得出的结论就是——容巧慧就是那个外室。
而早先安七亲自去跟他娘阮嫣然一通真真假假胡咧咧时,就已经透露过碧珠儿化名何绵绵以及摆夷人的事。由于阮嫣然不能随意下山,而周玄清又并没有妻子,自然就只能让周玄清自己过来打探了。
目的之一就是,看看容巧慧是不是他母亲说的那位“碧珠儿”。
——显然不是。
这事落在容巧慧眼里,那就是此人乃轻浮浪荡子一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七风卷残云般把自己填饱,然后说:“我教你一个故事。”
容巧慧:“哦?”
“下次周玄清再来,你就这么说给他听。当然,你需要随机应变。”
容巧慧严肃的说:“自然。”
安七知道她能做到。
——容巧慧曾经受过何家的恩惠,尤其是碧珠儿的恩惠,因此便想着报答。她本不知道安七是碧珠儿的孩子,只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安七,并与安七住在一个营帐里。在某次契机下,安七说起自己母亲是摆夷人,娘家姓何的事来,容巧慧这才认出她来。然而容巧慧也没有贸然自报身份,而是越发的关心她。在安七八岁那年,因大胜南诏,庆功时触动情肠,不小心喝醉了说多了,容巧慧帮她遮掩了过去,两人由此定下母女关系。安七并不知道甄远道做的那些事,对甄远道甚至还有几分孺慕之情,但是容巧慧却知道碧珠儿生前受了非人的折磨,所以回到中京后的这一切都是容巧慧的安排,容巧慧的目的就是为她的恩人碧珠儿报仇平反。
“总之,力求达到双方一拍即合的效果。”
容巧慧消化了一会儿,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布置完这一切,安七就两手一摊,啥也不管了。
于是甄远道就惊恐的发现,向来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清河王周玄清,也开始对他家感兴趣起来。
不是,这不对啊?!虽然流言是他传出去的,吸引来汝南王虽然是没想到的,但是也不是不能解释。可这周玄清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一个什么事儿都不管、专注于吃喝玩乐和风花雪月一百年的小王爷,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外室女蓄意报复主家的事而注意他甄远道?!
——除非,碧珠儿的身份暴露了。
甄远道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一点,毕竟当年他就是冲着周玄清才对碧珠儿出手的。如今反过来周玄清对他开始感兴趣了,自然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一段故事被翻了出来。
可现在这个暧昧不清的情况,甄远道如何能自己主动说出来一切呢?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之下,甄远道的精神状况越发的差了。而这副情况放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安七被这流言逼得恼羞成怒,更加针对自己的老父亲了。于是总有那么几个愣头青觉得安七这么做实在是大逆不道,不孝至极,主动出声要为甄远道争一个公道出来!
甄远道一脸疲惫:“……”不用,真的不用!!!
甄远道这么身心俱疲,反观流言中心的安七,却是吃好睡好哪哪儿都好。
“什么战神,明明连畜牲还不如!”
“可不是?虽然甄远道确实对甄夫人不忠,但是男人嘛,谁还没个花花肠子的?偏就这一位揪准了不放,这哪里像是父女?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安七不孝!要是她父亲是我,我一定在她刚出生时就淹死他……”
安七阴恻恻的说:“然后你亲自上战场镇压南诏和收复西南六州?”
先前还在聚众打屁的官员们顿时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不敢再说话了。
——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只有躲在中京纸醉金迷打打嘴炮才能维持日子这样子。
目睹了这一切的玄凌选择不说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
“东方辽金有乱,你可要去?”
安七刷一下从衣襟内拿出笔记本,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玄凌:“……?”
安七解释道:“臣总得先弄明白辽金是什么乱,制定对策后大约可以缩短一半时间吧。”
玄凌表示理解。
一番交流后,安七问:“总的来说,情况尚且不算很严峻,趁这个时候可以带新人出来,皇上有什么需要培养的对象吗?”
玄凌:“……”不是,一定要这么打直球吗?
安七很认真的盯着他。
玄凌认输。
“管溪。”
安七眉毛一挑,这个名字可就很耳熟了。她记下这个名字,道:“是哪个方向?策略或者击杀?另外,我这里也有个人想安排进去——”
玄凌道:“你看着办。你的人是?”
——他也是头一回见到有大臣想培养什么人就这么直接说出来的。
不过,这种事放在安七身上,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呢……
安七笑了笑:“户部右槽侍郎,高铭良。”
系统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熟悉,自己想不起来,便去数据库查找。
高铭良,当年宝合郡大涝,受托登记吴致府流民的户部右槽员外郎。
也正是这一位大人的同情心,让安七十分顺利的得到了“安七”这个身份。
【你不是说你只是在利用他吗?】
安七都懒得理它。
当时确实只是利用啊。
现在她混出头来了,随手提一把对方又有什么损失的吗?
于是,在中京仍然风雨不歇的时候,安七带着五万兵将直接奔往了大周东部与辽金相邻的地界。
“所以看清楚了吗?”安七指着辽阔的沙漠,对高铭良说:“皇上的目的并不是镇压做乱的辽金,而是——将辽金收入国土。”
高铭良点头:“属下知道了。”转而又问:“但是将军,属下原先是户部的,一介文官,如今贸然上战场,若是有不慎……”
安七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道:“辽金不足为惧,我一人厮杀足矣。所以才带你来。人家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我看不然。战场上的事,无论是策略还是什么,不亲眼看见,不亲自试一试,那终究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的。”
高铭良应下:“多谢将军。属下必不辜负将军信任!”
安七顿了顿,有些奇怪的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辜负的只能是你自己,这和我信任不信任没有关系的。机会我给你了,剩下的看你自己发展了。好了,去吧。”
“是。”
这一场仗,打了一年,安七回到中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乾元十二年的四月。
远比当初安七设想的时间长了些。
“我可以解释。”
玄凌便让她说。
安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说:“因为,我顺便带着队伍往辽金的东部渡海去了。因为考虑到皇上可能不会同意,所以……”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了?”
玄凌也并不计较安七满口的“我啊我”的,毕竟他收到的报告真是他登基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说是问责,其实也不过是好玩儿。
安七干咳一声,多少觉得有点尴尬。
“因为我手下又没什么人的,兵符都给皇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就去做点儿事嘛。”
玄凌又好气又好笑,这话说得忒的可怜,他都不好意思怪她了。
不过安七真的是他最无法想象到的一个臣子。
上战场杀得最拼命的是她,仿佛为了升官发财什么都可以牺牲。但是这样一个明明可以功高震主的存在,却会主动把兵权双手给玄凌奉上,好像对权力真是一点也不在乎。
这样的臣子他虽然无法想象,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他最希望有的,这种人可以来他个十打,他又不嫌多的。
玄凌心里想过一轮,便笑着说:“行了,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安七头顶天线一动,道:“我……想让甄远道被降职。”
玄凌一梗:“你就这么想整他?”
安七毫不犹豫的说:“那当然!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靠的就是一口气在那儿撑着,臣要甄远道不得好死。”
玄凌:“……”恨到这个地步吗……
“你能不能告诉朕,甄远道到底对你娘做了什么?”玄凌顿了顿,道:“你和他之间一定不仅仅是养女为奴的事吧。”
安七问道:“臣可以相信皇上吗?”
玄凌:“……”你是真的不怕朕来火啊。
玄凌忍了忍,道:“可以。”
安七道:“臣的娘,是摆夷人氏。姓何,隆庆三年入中京,隆庆十年被牵连博陵侯谋反一案,全族流放。臣的娘亲,是一个罪臣之女。”
系统:【!!!要死要死!主子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怪系统这么一惊一乍的,安七这一手确实来得早了点。
玄凌现在知道了安七的身份,如果不想被世人说不孝,那就不能再用她,否则这就是和他亲爹隆庆帝做对。
毕竟博陵侯做的不是小事。
此事牵连甚大,可以说如果不是汝南王到底还是隆庆帝的亲生儿子,那汝南王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军王?
“那是谋反。”
安七点头道:“臣知道。所以臣从未想过要为何家平反,毕竟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的事,不能因为臣为大周打了几场胜仗就将一切颠倒黑白。但是臣的娘亲是无辜的……”
“你是说先帝做错了?”玄凌的声音有几分危险了。
安七却并不慌张,平静的说:“不,臣不这么认为。”
“哦?”
“臣的娘亲的娘家做错了事,那就应该受到惩罚。娘亲被何家养育长大,所以后来的责难自然需要一起承担。但是臣要告诉皇上的是——甄远道在隆庆七年□□了臣的母亲,在那之后囚禁了她,在隆庆八年强迫她生下了臣。臣不为生母平反,是因为臣知道谋反是不可饶恕的罪。若是谋反成功也就罢了,可惜谋反失败了,那结果也只能承担。但是在这点之外,臣的生母确实是一个无辜的姑娘,她本可以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与之琴瑟和鸣,却因为甄远道那些肮脏卑鄙下流的手段而付之一炬,甚至失去生命。所以皇上,臣要甄远道为此付出代价,这难道很过分吗?”
摸着良心讲,玄凌认为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这就是安七女扮男装闯沙场的唯一原因,那真的……碧珠儿何德何能,可以生下安七这样的女儿?
玄凌难以想象,是多强大的执念,才能让安七从那么小,就知道一定要逃离甄远道身边?又是多坚韧的脊梁,才可以支撑一介小小女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玄凌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是从安七屡次传回来的捷报,上面写着安七斩杀敌军人数的时候,他本能的就知道安七过得有多放肆,走得又有多不容易。
可就算是这样的腥风血雨,安七咬着牙也还是走下来了。
玄凌很满意,真的很满意。
玄凌一句话也不说,拿出一张圣旨,亲自为安七写。
最后落下玉玺的印,道:“贬谪吏部侍郎甄远道,为从四品员外郎。”
干脆利落,没有原因,没有废话。
不接受?那你要造反吗?
“你亲自去宣旨,可好?”
安七这一次跪得心甘情愿:“多谢皇上!”
——————
“贬谪吏部侍郎甄远道,为从四品员外郎。钦此!”
甄远道如遭雷击。
他此刻就觉得,真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是,他做什么了啊就降级了!?
甄远道咬着牙接了圣旨,道:“浣碧……安侯爷,皇上可有说臣做错了什么?”是的,这一次安七一回来,玄凌就又封她为平南侯了。
安七微微一笑:“本候以为甄大人早有准备才是。”
甄远道:“!!!”
甄远道反应倒也快,无论心里再怎么怒火滔天,面上都很快的伪装出了一副无能老父亲的样子来:“七儿,爹爹实在是……”
“你知错了吗。”
安七才懒得听他逼逼赖赖。
甄远道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心累,道:“七儿,爹爹到底做错了什么?”
安七也不沮丧,道:“看来你还能撑下去。行,我们下次再见,应该没多久了。”
说完转身就走。
甄远道有口难言,叫人也叫不住,只能自己唉声叹气。
他原以为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打压打压也就是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害。当初的三月禁闭早就过去了,他都又活跃了小一年了,这自然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谁知安七才刚刚回来,就狠狠的给了他一击。
听安七的话音,似乎这还不算结束。
那他要怎么选?
他不知道安七想要什么……或许他知道。
大概是希望他把她娘纳入族谱吧。
但是……
要这样下去吗?
甄远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真的撑得住。
安七:显然你撑不住:)。
最近汝南王一系真是蠢蠢欲动,玄凌这么敏感的人,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于是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当他发现甄远道竟然胆敢跟汝南王勾结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多了个心眼——果然有安七的手笔。
玄凌:怎么就一点也不意外呢?
但是问还是要问问的。
不然他堂堂一国之君做得也忒没面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汝南王要谋反?”
安七并不慌,道:“差不多一年前,他招揽过臣。”顺手表了个忠心:“当然,臣并没有从他。”
“哦?为什么?”
安七说谎话简直脸不红心不跳,道:“明知道他会失败,臣为什么要以身试法?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在,哪里的乱臣贼子可以谋反成功?呵,简直找死。”
这话真是假得一批——但是玄凌爱听啊!
听得可爽了!
玄凌矜持的干咳一声,赞道:“安侯爷眼明心亮。”转瞬却又阴沉了脸色:“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这么明智。”
安七知道他说的是谁,便不慌不忙的说:“皇上不要着急,一切都在臣的掌控之中。”
玄凌看向她问道:“你的意思是?”
安七点点头,道:“没错。慕容家也不过是配合臣的计划,陪汝南王演一场戏罢了。”
玄凌心下惊疑,不敢相信,但是又希望安七说的是真的。
毕竟除安七之外,有慕容家的支持,这就是汝南王最大的倚仗了。
但是如果慕容家也不过是演戏,那汝南王还有一分胜算吗?
玄凌表示很期待:“最好你说的是真的。”
安七保证道:“臣有把握,皇上放心。一个优秀的臣子,自然是要为皇上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在问题发生之前。”
系统:【呵,女人。】
安七:【你给我闭嘴!】
玄凌抚掌大笑:“好个平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