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安七提了承懿,这个小姑娘今年才不过四岁,还是个抓着两个小包包的幼儿。
在边疆是家里娇滴滴的公主,这一次随着父母来中京,先是路上被人扔菜叶子,后来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没什么人搭理她,甚至她要跟在淑和帝姬屁股后面跑,她早已积攒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再大的委屈也抵不过今天她像只畜牲一样被人五花大绑,和看见皇外祖母死在她眼前的恐惧。
承懿哭得很大声,在被安七提起来时,甚至失禁了,裙子下摆正在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
安七也不在意。
正当玄凌如临大敌的时候,却见安七提着承懿放在了真宁长公主面前。
她把承懿提到与真宁视线齐平,道:“长公主,来选选吧,是承懿活……还是,陈舜活?”
跪在一边的陈舜瞬间僵硬了——怎么与他又有关系了?
他看向真宁,他希望对方能选他——不是他狠心的不管自己唯一的女儿,但是这个时候,他想不到这么多。
真宁毫不犹豫的说:“要承懿活!”
安七一秒也没有停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递给真宁一条麻绳。
她扬声说:“看见了吗周玄凌?”
周玄凌:“?”看什么?
她说:“在孩子与男人面前,男人根本不值一提。”
周玄凌愣住了。
安七转过身来,盯着他,道:“至今我想来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在孩子和你之间,会选择你呢?”
“一个人要有多自我,才会坚信在一个母亲面前伤害她的孩子,这个母亲仍然会不顾一切的爱上自己呢?!”
安七把承懿扔到一边,摁着真宁的脑袋,把她往陈舜面前凑。
真宁被暂时解开了双手,她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接被随手扔开的承懿,却被安七摁得无法动弹。
这个魔鬼把麻绳在陈舜脖子间绕了一圈,然后把两截绳子交叉放进她的手里,目的是什么已经十分明确。
真宁看看慌乱的丈夫,又看了看魔鬼的神色,最后看了看承懿哭得通红的小脸。
她咬了咬牙,狠狠地收紧了麻绳!
陈舜只来得及叫一声:“真宁!”
便被夺走了呼吸,渐渐的脸色涨红,挺直了上身,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断往后仰头,可仍然逃不开真宁下了死劲的绳子。
终于,他支撑不住的往后倒去,真宁被吓了一跳,茫然的放下绳子,看着安七,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
安七捡起绳子又塞回她手里,笑着说:“还没死透呢,继续——快点!”
一声怒吼把真宁吓得一抖,她来不及多想,又拽着两根绳子,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生生把陈舜的脖子勒断了一截。
真宁一屁股跌坐下去,带着哭腔说:“可以了吧?够了吧?他已经死透了,可以放过我的孩子了吗?!”
承懿的哭声已经逐渐沙哑和无力,混杂在予漓和淑和的哭声里,令人难以捕捉。
安七让人控制住真宁的双手,然后把承懿一脚脚推向真宁,道:“好了,到了最重要的时候了——你和承懿,选一个活下来,怎么样?”
真宁彻底崩溃了:“恶鬼!你来复仇了!你的孩子又不是我下的手,为什么要来伤害我的孩子?她才四岁啊!如果你的孩子活下来,比她还要大啊!”
安微微皱眉,是不是有些不适女人尖锐的哭声,道:“伤我孩儿的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吗?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吗?你的母亲与兄弟防备朝廷功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腹中的孩儿是无辜的!!!”
真宁呼吸一窒,迅速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装死的玄凌,哭着说:“那我帮你杀了皇帝!我帮你报这个仇!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安七停顿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饶有兴致的问:“你情愿杀了你自小一同长大的弟弟,背上弑君的名声,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你女儿的命吗?”
心底对于活下去的念头被眼前的女人毫不留情的戳破,真宁咬住嘴唇,狼狈不堪的躲开了她的视线。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安七又拎着承懿……走到了玄凌身边!
似乎猜到了安七打算怎么做,真宁惊惧万分的摇头,哭求着:“不要,她还小啊,她才四岁,她是无辜的……”
安七问玄凌:“喂,选一选吧,你和承懿,活一个?”
玄凌先是被真宁的主动要求惊得愣住了,现在更是呆愣愣的看着安七。
那孩子还那么小,安七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来。
而且这个孩子是他姐姐此生唯一的孩子了……
可他的姐姐刚才主动要求说要用他的命换承懿的命!
玄凌恶向胆边生,小刀直接捅.向了承懿。
真宁撕心裂肺:“不!!”
然后玄凌就捅了个空。
原来安七早已经把承懿提开了。
玄凌心里又空了一下——他看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了,但他隐约可以猜到,从她那里,他是讨不到半点好了。
安七怜悯的看着这个男人,道:“你们姐弟果真是同父同母啊,原来感情是这样的单薄么?”
真宁见事情还有转机,马上说:“我死,我选择我死,只要你放了承懿!她可以不做什么公主,你就放她出去,哪怕是当个平民,甚至在你身边伺候你当个下人都可以,只要你能让她活着!”
似乎是怕安七不答应,真宁狠下心直接咬断了自己的一截舌头,一仰脖——那汹涌而出的血液糊住了她的咽喉,她呛咳两声……去了。
安七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却在最后对承懿说:“小翁主,看见了吗,你的母亲为了让你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而你的舅舅却以为,我会放弃我的孩子而去选择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怎配与我的孩子相提并论?”
承懿经历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事,这时候两眼一翻,四肢登时软踏踏的了。
安七把承懿丢给别人,道:“把孩子们都带下去吧,他们的血脉早已和周家无关了,且圈个地方养着,也罢了。”
那人看着慕容迥,一时不敢动弹。
慕容迥不耐烦的挥挥手:“大小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磨磨蹭蹭的,像个什么爷们儿!”
那人这才领着三个孩子走了。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三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活下来,毕竟是前朝余孽,更有着周家最纯的血脉……留下来必然是个后患。
但是安七……不忍心。
或者说,脖子上的玉观音……仿佛在发烫,仿佛在提醒她,她曾经把这枚玉观音佩戴在一个男孩子身上,然后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她还要有多残忍,才够撑得住。
安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已经把那枚玉观音拽了出来,她看也没看,直接扔在了旁边。
那玉观音砸在墙上,毫不意外的碎开了。
慕容迥有些惊讶:“兰,你在做什么?”
安七叫住那个人,道:“不了,连同那个才出生的,一起扔水里去吧。”
那人:“???”
慕容迥:“???”
安七回身,慢慢的走,道:“祸根留不得……祸根……”
若真有什么债,来生有机会再还吧。
慕容迥:“……”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太认识自己这个亲闺女了?
安七突然抓住自己父亲的肩膀,沉沉的说:“甘露寺……”
慕容迥迷惑道:“甘露寺怎么了?”
安七道:“甘露寺里的姑子莫愁,是周玄凌的妃嫔,她已经怀孕超过三个月了——是周玄清的种。两个月前,周玄凌派人去探听消息,没找到尸体,大约是被莫愁拖走了。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如果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只怕又要有动荡。”
慕容迥脸色严肃起来,随便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慕容世柏出去,务必要莫愁抓到!
早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又怎么还顾得上妇人之仁?
安七跟慕容迥说完,便不再管其他,只走到周玄凌身边,深深地凝视着他。
玄凌的手还在痛,但他不敢叫出声来。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突然杀了他,哪怕他曾经那么坚定的认为,安七负天下人亦不会负他。
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孩童的啼哭声、真宁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都是那么的真实,这与两个月前的梦境完全不同。
安七看了很久,才说:“你有没有曾经那么一个瞬间……感到愧疚过?”
玄凌心想他当然不会愧疚!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
他点头,说:“当然。”
安七勾了勾唇角,道:“是啊,你当然愧疚过。你愧疚为什么会让我怀孕,为什么不在我进宫的当天就给我下欢宜香,你愧疚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我对你动了杀心。”
“周玄凌,我想过要怎么折磨你的。我想过,要让你亲手杀了甄嬛,毕竟她曾经是你最爱的女人。然后让你亲手杀了你的孩子,最后让你亲手杀了你的母亲。我要让你用你自己的这双手,斩尽你所有的亲人。我要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家破人亡……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可你知道吗,我后悔了。”
“我想得太天真了,我以为你会因为失去亲人而悲痛欲绝,可实际上你在意的终究只有你自己的狗命……如果再要说什么的话,大约只有你的皇位了。你怎么会因为杀了至亲就悲痛欲绝呢?你只会感到欣喜若狂,因为你用这些低贱的命换来了你尊贵的命,是吧?”
玄凌心里发寒——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安七自嘲的笑了笑,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清明无比。
她挥了挥手,叫人上来,道:“拖下去,关着吧。等父亲登上那个位置了,再做处置。”
玄凌张嘴想要哀求,但是那人显然不会给他机会,直接捂住嘴打晕,把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的拖了下去。
这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安七被突如其来的疲惫几乎生生压塌,她连忙伸手撑住自己。
慕容迥担心的说:“兰,还好么?”他走过来,坚硬的脸庞生硬的挤出了安抚的意味,“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周家也几乎都被屠满门,不如也放过你自己吧?”
安七摇了摇头,笑着说:“我知道的,父亲。还等五个时辰,您就要代替周玄凌上早朝了,快去好好准备吧。”
慕容迥虽然忧心忡忡,但是事已经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岔子,故而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宓秀宫。
宓秀宫终于又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
见她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颂芝赶紧跑过来把她扶到了偏殿卧室的床上。
正殿卧室的空气都是污浊的,哪里能休息。
安七说想一个人静静,颂芝也不敢多问,出去时还带上了门。
她戳了戳系统:【喂,新来的。】
系统:【……啊,在呢。】
她犹豫了一下,才问:【那四个孩子……】
系统萌萌的说:【当然都被淹死了。对了宿主,我以前就听前辈说过,您的演技特别好,今天见了果然不同凡响!】
安七反而有些奇怪了:【我演什么了?】
系统直接说:【就那段不忍伤害小孩子,把玉观音扔出去又变卦的那里啊,你不是在演戏给慕容迥看吗?显得你还是他那个女儿一样……?】
安七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系统说出口……她其实并没有在演戏。
她是真的恍恍惚惚的觉得,那枚被周予泊戴过的玉观音有在隐隐的发烫,靠近她的肌肤,灼人得很。
且不说她了,就算是真的受了这些算计的慕容世兰,她受的苦难又和孩子们有什么关系呢?
是安七擅自定下了那样的目标,为了在达成目标的同时,能够将整个国家的损失降到最小,她几乎是用尽了阴谋诡计,干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杀汝南王家的两个孩子的时候,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彻底取信于周玄凌。而温仪纯粹是不作为,或者说没来得及。庄妃的那个孩子的出现连同他的消失,都不过是意外。费云烟的孩子是玄凌动的手,与她无关。
那,今天的这四个呢?
她要有多残忍,才能够不用一丝一毫的心理建设,就直接判他们死刑?
可留下是不可能的。
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她带着整个慕容家一起,根本不可能回头了。
安七默默想了很久,到最后也没有告诉系统实话。
——不过是人工智能罢了,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
转眼到了第二天。
当慕容迥精神百倍的从金銮殿后走出来时,满朝堂鸦雀无声。
其实昨天慕容迥带着黑压压一片大军悉数涌入紫奥城的时候,但凡看见的大臣就没有猜不到结果的。
但是像现在这样悄没声息就换了个皇帝上早朝的……怎么看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慕容迥就不需要整个登基大典什么的吗?!
新皇帝这么不要排面的?!
慕容迥都不用小黄门,自己就亮着嗓子说:“诸位爱卿,大周乾元帝周玄凌被查证确实是摄政王周永沅的后代,而诸位想必也知道,摄政王并非周氏血脉,故而是贼人窃取了大周江山。倘若周玄凌愿意当好这个皇帝,英勇无畏、爱民如子、决策英明的话,谁又在意他的血统呢?然而,周玄凌却在自己的身份被拆穿后不思悔改,反而大肆屠杀周氏血脉。朕也惨遭他的怀疑,归来后,他以朕的爱女为威胁,要朕帮他屠尽周氏血脉。诸位爱卿想必都有子女,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换做诸位爱卿,又岂能够拒绝他呢?朕不敢拒绝。然而功成之后,他却更不放过朕的爱女,而是挟持着她,妄图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何能忍!”
如实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他连口水都没喝,嗓子亮得连金銮殿最远处的角落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位大臣:“……”到这个地步了,我们还能不接受吗?
即使真有那二愣子不愿意接受,可谁又比得过你手上这四十万大军呢?
但是真要让他们就这样轻易的接受改朝换代这件事,仿佛看上去有那么点软膝盖、没面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