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以为接待他的是玉唤霜,谁知她和堂外几个惹事的较劲去了,一来二去他身边还是只有个狐面小二。
诵春堂里头简直别有洞天,一层竟是间书库,挂了许多江湖绘卷。
江焰琅眼神好,假装不经意扫过一排竹架,那上面都是宗门名册,有厚有薄,什么西陇繁霜宫、江北凌府、绥夜取神帮,越看越心惊。
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近年江湖各派突然野蛮生长了。”小二自然知道他眼光乱飞,顺口解释道:“门派又多又杂,不小心入了邪门外道的也多,骗人的更多,遇到好心的图你钱财,偷你秘籍,运气不好碰上掏心剐肺的,把你人皮一剥扔江里,保准捞上来都不知道是谁。”
江焰琅:“……”
不敢言语,十分想逃。
“别怕么,”他嘻嘻一笑,“我们诵春堂不与他人争锋,但江湖越乱我们越好过,毕竟干的是找人的行当,我见你方才突兀改口,应该也是有人要找。”
江焰琅腹诽那不然呢,我唐突入座难不成为了与狐狸把酒言欢?
他觉得这里处处透着难以言说的古怪,看这里不缺金银,又急切地找他讨一碗茶钱。
江焰琅试探着问:“有人要杀你,不用把那人揪出来?”
“堂前堂内统共那么点人,诵春堂有三,凌云燕行门有三,沉禄镖局有二,云游仙牧滁之,邺清道巫夜弦,还有少侠你……”
狐面小二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瞄他的眼里也盛着恰到好处的迷惑。
原来是想骗他名姓。
江焰琅恰到好处地沉默,而后略一点头:“于惊川。”
“这……还真没听过。”
好的,没听过是吧,这什么没用的破店!
江焰琅扭头要走,谁知一道云梯哗啦降到他面前,被撩起的发尾呼地起立又软软垂下,也不知是想留客还是要灭口。
他抬头,猝不及防和上面探出的另一张狐狸脸打了个照面。
“坐着的更多是有求于诵春堂的人,今日小公子不出手,也会有侠士赶着救他,你不就一举惊人,入了玉姑娘的眼,进了诵春堂的门。”
江焰琅看看面前,又看看上头。
这两只狐狸长像乍一看是相似的,上挑细长眼,薄情一线唇,就是一个上弯,一个下撇。
一只开心狐狸和一只伤心狐狸。
江焰琅觉得自己这时候笑出来有点不合时宜,一顿拧眉抿唇,看起来就像惊疑不定。
于是身边那位开心狐狸补充道:“诵春堂盛名如此,邀了客定不会让人败兴而归,认不认识是一回事,找不找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小公子若有疑虑,不妨上座一叙,也不会亏些什么。”
两只狐狸一唱一和,把人唬得将信将疑。
江焰琅上了阁楼才发现诵春堂外表看着小小一座,内里却别有洞天。这第二层仿佛隔绝外世,竹帘轻幔割了懒散日光,缠着茶香落满堂。
鸟雀之声很近,却又无法辨别出自哪个方位,江焰琅转个身,被纱幔上的金丝线晃了眼,才发现那上面都是细金丝绣的一个个人名。
“这是诵春堂账簿。”狐面小二,也就是那只开心狐狸,他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撩起其中一片竹帘,“掌柜的什么都听,你畅所欲言,不必拘谨。”
江焰琅束手束脚地坐下了,对面的伤心狐狸推来一杯茶,清雅的香占满小隔间,很是闲情逸致。
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伤心狐狸索性开门见山道:“小公子要找何人?”
“……于惊川。”
再念出这个名字,江焰琅自己都没发觉声调里尽是疲惫。
反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隐瞒不如坦白,且不说诵春堂不认识这人,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惊川也是所知甚少。
“这位侠士出自何门?”伤心狐狸托着腮,似在思考。
江焰琅答:“不知道。”
“身手如何?”
江焰琅开始挠头,碎发乱飞,看着挺烦躁:“你觉得我身手如何?”
伤心狐狸直言道:“身法上乘,心法却不佳,不过不像天生受限,这种长年累月才有长进的东西,大抵是小公子接触得晚。”
“那就是不差。”他不在乎话里话外的那些弯弯绕,“总之我从没赢过于惊川,和他打就像驴头前面挂萝卜,碰都碰不到,我既然不差,那他就是顶顶强。”
“惯用什么器物?”
江焰琅手指微蜷,声音没有底气:“刀。”
“唔……”伤心狐狸整个人看起来高深莫测,很难判断他在想什么,“长相如何?”
他们既然不认得于惊川,估摸着要用画像来判别。可惜江焰琅努力许久才把那个人的模样打散,现在又要强迫自己把他拼起来,身姿眉眼,清晰异常。
然而他惜字如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