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惊川就这么捂着他的眼睛,沉默地站了许久。
江焰琅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注视韧山在眼前死去,于惊川的情绪很难揣测,但他知道师父并非无情之人。
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火焰烧灼的崩裂之声抓挠着心肺,江焰琅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只希望于惊川拥有和表象一样的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江焰琅眼前恢复明亮,于惊川上前两步挡住他的视线,将半边陷入火海的刀拖了出来。
真正的陨铁就在他脚边,谁也没去捡。
“……没想到一块破铁能让一座村子消失,该说可悲么?”江焰琅接住于惊川抛来的刀,摇着头道:“不用陨铁铸的刀能差到哪儿去,若只为利益做到这一步,我只能把刀村的这些人都称为疯子。”
“刀村虽隐于世间,可据我所知,卜云山庄庄主之子卜子欢的藏刀峯鸣,繁霜宫宫主用的那柄锈日剑,均出自韧山之手。”于惊川垂头,“韧山不与外界往来,这两把武器还是落在他人手中,我打探下来,发现无人知晓它们的主人究竟是谁。”
江焰琅疑惑:“为了隐瞒陨铁的消息而把一切都藏起来了?”
于惊川蹲下检查那所谓的陨铁残刀,迟疑道:“看来真正选中陨铁的人……是方与恩。”
如今满身疑点的人不知所踪,只剩残刀藏于这片坟坑,也是唏嘘。
“你就不怕再被骗一次?”
江焰琅语气不好,可韧山偏偏死在他面前,火气一来就偃旗息鼓了。
他也蹲下来,垂头丧气地问:“又是方与恩,你怎么这么确定?”
“看刀上的暗纹。”
残刀脱离火海,冷下来时露出原来的黑色。边缘的凹痕明显是刻意敲击造成,它本身并无反光,但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纹路,竟像是烫上去的。
“残缺的厉害,看不出来是什么。”江焰琅看着暗纹中映着同样残缺的自己,有些可惜,“我见识浅薄,只觉得它够漂亮,若它完好无损,一定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于惊川将它拔出,置于身前:“我也不曾见过它完整的模样,可方与恩给我看过画稿,以兰叶为底,再雕上重瓣莲,很少有人去做如此繁杂的花纹。”
“华而不实。”江焰琅评价道。
“我也对他这么讲过,”于惊川似在怀念,“他说我的刀质朴却难用,他不如去锻一把受人喜爱,人人能用的刀。”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和他的刀一起死在这里了。”
江焰琅很难想象方与恩究竟是怎样的人。
于惊川道:“刚才我说刀村隐于江湖,韧山更不会接外头的生意,肯定有人向外传了什么消息。”
“你是说这些人可能探到了什么,然后在这里被……”江焰琅转念一想,又道:“但方与恩也没有放弃这把刀的理由啊,他就没想过自己拿的材料也不一般么?”
“当初我选了石头就离开刀村,后来偶然途径此处回来看了一眼,那时才知道韧山给了我一块‘陨铁’。”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呢?”
江焰琅刚问完,看着于惊川手里的残刀,恍惚间有了答案——
整个刀村是为寻找陨铁才聚在一起,而韧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瞒了他手里有陨铁的消息,然而那唯一的希望被于惊川带走,他们还有心思呆在这地方么?
或者说,他们还有心思按韧山的期望,不再为陨铁而生呢?
“阿琅,该走了。”
于惊川将残刀扔回火海,江焰琅瞳孔微缩,下意识出刀将它拦了回来。
它又落在二人脚边,不轻不重地砸在土里。
于惊川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拿这个东西呢。”
“不想归不想,可这万一是真的呢?”江焰琅对它没什么兴趣,“烫手山芋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吧,在别人手上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韧山说它能救人不是么。”
“韧山也说给我的是陨铁。”
江焰琅:“……”
如果不是于惊川已经在一个危险的陷阱中,他第一个把烫手山芋扔出去。
“行了,走吧。”
于惊川捡了那把残刀,转身时江焰琅似乎瞥见了他不再紧绷的唇角。
“师父,”他怀疑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韧山已死,想再多也无用。”
于惊川抬头看洞口,自韧山拔了残刀后火势弱了下来,一大片锋刃终于褪去烧得通透的红色,原本的色泽显现,像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江焰琅压下心中的疑虑,见于惊川踏在剑柄,一跃而起,他也快速跟上,从洞中出来时忍不住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老头子也真是厉害,能在这么复杂的地下行动如常。”江焰琅环顾四周,刚站稳就顿在原地,“我们这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和于惊川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树洞中,树皮将这洞口围了起来,形成天然的屏障,就算有烟升起来,有了它作遮蔽也很难让人发现。